她的身姿轻盈，落下的时候衣袂翩然，如一只飞舞的蝶。
青丝随着衣带翻卷，淡淡的幽香在空气中散开，和他身上清冷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美则美矣，却似乎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风溟陌看着轻巧落地的沐夜璃，眼神微暗，抬手轻轻将她散乱的青丝拨到脑后，指尖似无意地划过那脆弱的后颈。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好像她随时都会从他身边离开，藏到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
每次一有这样的想法，他的心情就会格外阴郁。
那种害怕失去的焦虑感让他坐立难安，想要将眼前的人囚禁起来，永远禁锢在身边。
不择手段，哪怕她恨他也无所谓。
他只要她在他身边。
风溟陌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对劲，不应该属于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更不应该被归于情爱。
这是占有，是掠夺，是魔族的天性。
他的父亲和魔族打了一辈子的仗，虽然最后战死沙场有一部分是缘于他人的算计，但归根结底，他还是死于魔族之手。
虽然风溟陌并没有继承风溟玦希望天下安宁的大义，但这并不妨碍他对魔族心怀芥蒂。
直到那个“东西”在他体内彻底苏醒。
那个魔族最开始只是偶尔出现，用他的身体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并不会对他本人的生活产生多大的影响，因此风溟陌一开始也并没有理会对方。
只把对方的行为归结于自己的潜意识在梦中作祟，也就是玉南谨所说的“梦游”。
梦游之症并非顽症，不影响人的生活，因此也就没有具体的办法去治愈，它只是暴露人的本性，将人清醒时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完成。
也许他的本性便是杀戮，所以才会在“梦游”的时候屠杀魔兽森林，在战场上杀到失去理性。
一如他暴戾的灵力，天生就不适合用来做任何涉及到治愈的事情，它只会破坏。
宿主还幼小的时候控制不了它，它便破坏宿主的身体。
在宿主强大起来，能够驾驭它之后，它便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破坏一切它所能接触到的事物。
风溟陌知道自己是天生的战斗兵器，但他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件事，直到……后来很多事情的发生。
直到那个“东西”的存在变得无法忽视。
他是魔。
是魔族中最强大的天魔，他的魔血在一天天变得纯粹，就像冲破封印一样，千年来沉寂着的天魔血正一点点吞噬掉他血脉中属于人族的部分。
它迫切地想要让他回归本族。
另外一半血脉逐渐苏醒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知道自己的性情正在发生变化，很多从前没有想过的残酷念头在心中慢慢酝酿成型，缓缓发酵成他无法控制的疯狂情绪。
就比如现在，他在看见沐夜璃从桌上轻巧落下的瞬间，产生了想要将对方的修为全部废掉，将其囚禁在身边的想法。
他太懂他的阿璃了。
她是那样善良积极的一个人，她生活在阳光下，所以会爱上从前那个君子端方的自己。
哪怕和他在一起的代价是需要时不时应付那个偶尔会出现的魔族，她也一直留在他身边。
他知道她在想办法抑制那个魔族的存在，因为她爱的是那个洁白无瑕、君子如兰的风溟陌，她知道魔族的危险性，她想留住那个不曾被沾染的他。
而不是现在这个，逐渐陷于泥沼、无法自拔的他。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风溟陌，她会离开。
他接受不了终有一日要失去她的这个事实，可他无能为力。
记忆融合后，他知道了很多事情，也清楚地明白，这种性情的转变是不可逆的，从前的那种心境再也不会回来，被吞噬掉的那些理智也不会再次归拢。
他已经是个走向疯魔的人，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所以风溟陌曾不止一次地冒出那种疯狂的想法，他不想让她离开了。
从前说的那些，若她随时想要离开，把簪子还给他便可的屁话，统统都不作数！
他只要她留下，怎样都行。
既然他已经在地狱，永远也无法脱身，不如就让她也一起沉沦。
可就像他明白她会离开一样，他更清楚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他会更早于预想中的那个时间，更彻底地失去她。
沐夜璃的身体里住着向往自由的魂灵，她也许会原谅其他任何的伤害，却不可能包容有人曾剥夺她的自由。
哪怕是以爱之名。
所以他忍住了，用所有的理智告诉自己，他绝不可以顺从自己的欲望，用囚禁的手法将她留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现有的时光里爱她。
他的阿璃是最至情至性的人，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厌恶阴暗污秽，向往阳光自由的她放弃自己所追寻的东西的话，唯独只有一个“情”字。
风溟陌在赌，赌他能不能让她足够爱他，爱到哪怕他真的变成了一个理性全无的疯子，也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
曾经的他或许会在知道自己的变化后让她离开，独自承受地狱黄泉的黑暗，可现在的他却远没有那么大公无私，他的爱意狭隘得令人发指。
风溟陌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沐夜璃，大手轻轻地覆盖在她脆弱的后颈上，看似轻怜蜜爱的小动作间透露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危险。
只要他稍稍一用力，这细弱的脖颈就会在他掌中断折，眼前花朵般的人儿会在他眼前香消玉殒，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她仍爱着他的这一刻。
只要她无法离开，他就永远不会失去她。
而死亡是这世间最一劳永逸的挽留方法。
方才被引动的魔性尚在体内没有完全褪去，风溟陌的眸光黯淡，隐隐有着暗潮汹涌。
他在疯魔与理智之间来回逡巡，挣扎不定，而那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人却似乎毫无所觉。
沐夜璃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那温热的手掌覆盖在自己的要害之处上，仿佛完全没有察觉那修长手指的力量能在瞬间掐断她的一切生机。
“怎么了，一直这么看着我？自己手划破了也不知道吗？”
她毫无所觉地回眸望他，嗔怪的神情鲜活灵动，一如往常每一次发现他不小心弄伤自己时的模样，责怪中带着一丝让人心头发酸的疼惜。
“虽然我知道自己好看，人人见了都要多看几眼，但王爷你实在是……”
她笑着叹气，熟稔地从风语手链中拿出药粉洒在他手上的伤口上，用干净的纱布包好，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却也无奈极了。
“怎么看自己的娘子也能看呆呢？莫不是个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