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暮雪的话说得极不客气,几乎就差没当面指着鼻子说沐夜璃没家教了。
这么一来,不只是尉迟君菀,就连一边的玉南谨都有些坐不住,皱着眉就想帮沐夜璃说话。
然而在所有人有所动作之前,却有一道清丽的女声在房中响起,阻止了众人的动作。
“哈哈哈,公主说得没错,丞相夫人确实是没教好我,到时候若还有别处得罪了旁人,或者是开罪了陛下,还望公主能为我作证,尽言其实才好呢。”
沐夜璃脸上的笑十分自然,并无半分尖酸或者伪装出来的爽朗,有的只是全然的坦然,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感激。
“不瞒你说,管家之事实在是繁琐,阿璃蠢笨,不堪其用,哪怕是尽力去学了却也还是有所疏漏,竟然还比不上公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真真贻笑大方。”
“今日公主的话在理,阿璃受教了,特在此谢过,还望公主能告知母妃是否安好。”
一番话虽然是在自嘲,言辞间却并没有自我贬低的意思,却将反讽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楚——
丞相夫人固然没教好我,因此才有了今日的疏漏,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懂得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所谓“贻笑大方”的,恐怕不是沐夜璃,而是她轩辕暮雪自己吧。
在座的个个都是人精,对于沐夜璃这番话的潜台词自然没有听不懂的,纷纷在心中憋笑,暗道这玄阳公主还真是自取其辱。
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还是皇家公主,却对旁人的管家之事如此通晓,可见是真的用心研究过了。
用心研究旁人的家事,自己练习管家……这样的事可说不上光彩。
尤其是在风溟陌和轩辕暮雪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暧昧,且他又已经有了家室的情况下。
虽说感情这样的东西,两情相悦确实是难,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样的事情在哪里都是有的,说出去也算不上丢人。
但身为一国公主,对一不爱自己且已有婚约的男子痴缠恨嫁到了这样的地步,实在是……
公主这样的身份最重要的便是气节,身为一国公主,她可以遇人不淑,可以爱而不得,却绝对不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份,纠缠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丢掉皇室的所有体面。
沐夜璃这样的回应看似是在说自己的不是,其实却是在保留了轩辕暮雪最后一丝遮羞布的前提下,好好提点了一下对方,不要多管闲事,尤其是不要操心别人的家事。
一则罪己,二则提点,三则其言在理,轩辕暮雪便是有脾气也无法反驳半分,只能生生受着。
当真是比当面打耳光不让还手还让人憋屈。
尉迟君菀轻轻咳了一声,脸上虽然没有露出什么幸灾乐祸的神色,眼中却已经盈满了笑意。
她自己也是公主,自然知道沐夜璃这番话对于轩辕暮雪来说意味着什么,心中都不由得有些为对方尴尬。
先前倒是她白操心了。
虽然这玄阳公主身份尊贵,性情乖张,但她家阿璃也绝对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任由人搓圆捏扁。
更何况她还有个正室夫人的身份在身上,本身就已经是占理的一方,轩辕暮雪便是真的要上门来找不痛快,却也未必就能在沐夜璃手上讨到什么便宜。
尉迟君菀看着脸色白了又青的轩辕暮雪,心中竟然也有那么一丝怜悯。
感情之事虽然没有绝对的先来后到,但终究后来的一方所能依仗的,也就只有被争抢的那一人的偏袒罢了。
然而就风溟陌对沐夜璃和轩辕暮雪两人的态度来看,这位身份尊贵的长公主,竟然是时机和感情两样都没占到。
终究也只是个注定爱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
轩辕暮雪是个极要强的人,虽然被沐夜璃当众戳了痛脚,却也不肯轻易露了软弱,脸上仍旧维持着她明艳凌然的笑。
她端起一边的茶水,揭开盖子似乎是想要喝,手腕颤了几下,却终究还是放下了茶碗,无心品味这滋味极佳的玉雪清风茶。
“七小姐果真伶牙俐齿,不似传闻中笨嘴拙舌了。”
僵了片刻,轩辕暮雪才勉强吐出这么一句话,视线转向风溟陌。
“王爷,别来无恙。”
她的目光是面对所有人时都没有的炽热且柔和,然而那被凝视着的人却并没有因此有什么别的反应,甚至连声音都是淬了冰的凉。
“母妃无恙,本王自然安康,只是……”
风溟陌在宽袖下的手安抚地蹭了蹭沐夜璃的指腹,语气冷淡。
“既然玄阳公主与本王的王妃话不投机,想来在此也是难熬,不妨直说来意,也好彼此了了一桩事情,早些离开。”
这不算柔和的逐客令几乎瞬间就让轩辕暮雪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指甲却早已陷入了掌心。
“王爷便这般不愿见到我吗?”
“本来是无所谓见与不见的,如今情形是为什么,公主心中自然有数,又何必多问这一句。”
风溟陌性子冷淡,与人说话时大多是这般的态度,但那句 “无所谓见与不见”却还是像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戳进了轩辕暮雪的心里,将她满腔见到他的喜悦搅了个粉碎。
原来在他心里,她从来就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见与不见,不过是一念之间。
那么她在知道这边的消息后,百般哀求皇兄才换来到此地的名额,又日夜兼程而来,一夜之间从西凉京都来到这边境之地的雁北成,为的又是什么呢?
千里奔赴,原来只能换来他一句,不愿相见。
轩辕暮雪心中似乎是裂开了般的难受,眼圈也微微红了,最终却到底还是捡起了一国公主的自尊,没有当众落下泪来。
她凝视着风溟陌那似乎永远也不会因她而变得柔和起来的冰冷俊颜,强笑道。
“罢了……早该明白的,是本宫想不开了。”
轩辕暮雪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对着风溟陌行了个礼,算是作别,同时也留下了她此行的最后一句话。
“奉吾皇口谕,召定远王爷风溟陌回京,三日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