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要得到的人,就是方落落。
慕容景晨只说到这里,却不再愿意开口了。
她已经死了,他不愿意再将对她的感情挂在嘴边,这对她而言是一种亵渎。
看着在提起方落落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明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的男人,慕容墨却忽然生出了一种报复的欲望,他笑了笑,那张已经饱受体内毒素折腾而显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
“你是不是以为,她已经死了?”
“……”
慕容景晨只是用一点也不信的神色望着他。
“她没有死,现在这个时候,盛京城已经初初解了冻,但是江南却是一片草长莺飞、生机勃勃之景,我想她只有到了那里才是真正的高兴。”
他的话说得慕容景晨的眼神短暂地亮了起来,“她没有死?”
“她不仅没有死,难道你就不曾怀疑过那场火灾?”
看着这个脸上写满了兴奋的男人,慕容墨一字一句地吐露着真相,“我想,她或许是已经想起来了什么,又或者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下定决心离开。”
“不可能、不可能……她那天离开之前,还叫我晨哥哥,还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沉浸在回忆里的慕容景晨,忽然想到了她作为白洛洛活在自己记忆里的最后一天,她穿着她喜欢的裙子,戴着她喜欢的首饰,趴在窗户边忽而回头问他。
那是他阴郁的一生中难得鲜亮的色彩。
可是自己就这样失去了她,又或者自己从未真正地拥有过她。
思及此,他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
从天牢走出来的慕容墨有些站立不稳,还是多亏了身侧的狱卒及时将他搀扶住,他才堪堪站稳脚跟。
而狱卒看着这位脸色几乎已经苍白得透明的王爷,想到有关他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传言,心中更是升起了无限的敬佩。
前半生倥偬戎马,后半生力挽狂澜匡扶朝政,八王爷以德报怨,赢得了人心臣心。
只可惜他身体极差,不然又即将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闹剧。
而此时外面却停着极大的排场。
是如今的摄政王觉慧,他虽然不喜太过奢华铺张,但是那些宫人时时刻刻都是一副胆小战栗的模样,似乎是只要他拒绝,他们就要被赐死一般。
他也只能勉强接受了这番安排。
只是他身上穿的依旧是灰蓝色的僧袍,他眼神平和地看着慕容墨,“你不是说会放他一条生路的吗?”
“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反悔。”
看了一眼身后仿佛深不见底的天牢,慕容墨眼神中带着别的意味:
“可是你也看到了,他现在生不如死,仿佛置身炼狱。”
“你跟他说了什么?”
不由得蹙了蹙眉,觉慧问道。
“不过是将一些真相告诉他。”
想到自己在慕容景晨脸上看到的痛苦,慕容墨竟觉得有些愉悦,“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无爱的真相。”
对于这世间的痴男怨女,觉慧向来看不清楚,而慕容墨只消看他一眼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他微微一笑,“若是不在这红尘之中打滚,你又如何能真正参透佛法?”
不经提起如何能放下?
这已经是短短数日之内第二个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难不成自己还真要破戒、到红尘之中去找寻吗?
觉慧望向天边一轮残阳,疑惑地想。
而大盛朝中昔日的保皇党此时又死灰复燃,因为觉慧不通政务,权力又再度向皇上偏移。
已经有不少人在隐隐着急、想试探慕容墨的意思,可是慕容墨这些天都称病不出。
皇上在拉拢了武安侯,向他许诺不必拿出丹书铁券,他也不会降罪侯府之后,终于在武安侯一派的支持下重新掌握了朝局。
他此时的心头大患便是慕容墨。
尽管如今慕容墨已经不再涉政,且在臣子之中素有贤名,但是一想到骆蓉的死,他就难解其恨。
他恨骆蓉的虚情假意,更恨让自己得知这一切都只是虚假的慕容墨。
因而在立春的深夜,他便让武安侯府将八王府包围了。
武安侯在接到这一命令的时候,心中亦是十分难受。
作为武将,他对慕容墨昔日的战功也十分钦佩;作为人臣,他更是知道皇上的做法无异于卸磨杀驴。
或许将慕容墨杀死之后,自己即将成为皇上下一个要清算的对象。
他心中无比苍凉,一直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王府大门忽然就在这个时候发出吱嘎的一声,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了。
来人是一个老者,他面对外面举着火炬、执着兵刃的众将士,他没有丝毫害怕,只是无比冷淡地掀了掀眼皮,“王爷早在救皇上于万一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会有今日局面。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古人诚不欺我。”
这话说到了武安侯的心坎儿。
但是他如今也不过是为人兵刃,纵然对慕容墨满怀同情,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罢了罢了……”
那老者摇摇头,然后看向眼前黑压压的一群人,“你们其中谁是武安侯,我们王爷请他进府一叙。”
“侯爷不可!”
“侯爷,八王爷必然是在死前也拉一个垫背的!”
……
面对手下的劝阻,武安侯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知道慕容墨绝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看到那老者冷淡的神情之后,毅然抬起手制住了他们的七嘴八舌:
“八王爷乃是人中豪杰,必然不会如此。我与他同为武将,有惺惺相惜之谊。你们在外等着,不等到我的命令,不许动手。”
说完,他就翻身下马,步履沉稳地走进了八王府。
经过沉沉浮浮的八王府如今早已不复从前宁静惬意的景象,相反,即便慕容墨回来之后,王府里经过修整也依旧是一片荒凉,他看着院中丛生的杂草,不由得蹙了蹙眉。
而那位挑着灯笼在前面走着的老者似乎也不是这王府的奴仆,姿态倨傲得很,即便在面对自己时也不行礼,更是没有半分惧怕之意,他将他带到了清潭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