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
神医眉头微微一蹙,最后还是松开,他又提笔写了好几个方子,放在一旁,“今晚到明日,她便会醒过来,届时便用这几个方子补补身子,只是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
“什么话?”
白景晨的心微微一沉,他本能地察觉到这老头后面说的话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是落水之时碰到了头颈,即便以金针驱散淤血,但是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也说不准。”
说到这里,一直以玩世不恭神态示人的老头也难得地神情黯淡了些许,他看了一眼面色好了许多的方落落,似是有些了然地叹了口气:“也许对她这样的女子来说,忘却前尘了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来不及思索这医者后面的一句话的不对劲,白景晨却是忍不住蹙起眉头:“是失忆?还是失智?”
“淤血已经散去大半……到底如何,至多明日这位公子就能知道了。”
“若是明日她能如你所言醒来,千两白银的银票会悉数奉上。”
此时白景晨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觉,他费尽心思,终于将人牢牢地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但是却因为武安侯府后院那个愚蠢不堪的女人,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他的目光掠过依旧在浴桶中昏迷不醒的方落落,叮嘱侍女照看好她,一有什么消息便来通知他。
第二日是入秋以来难得一个好天气,清晨时分,朝霞若大火烧红了天际,美得令人窒息。
上朝之前,白景晨看着这样的美景,已经想念回来之后见到醒着的方落落时的情形了。
……
伴随着武安侯府侯夫人白氏从休养的庄子上回来的消息,还有新晋的亲王慕容景晨的未婚妻来到盛京的消息。
这个消息顿时让盛京的诰命夫人们热闹起来,她们纷纷打听着此女出身如何、才情是否出众,和慕容景晨是媒妁之言还是其他。
白氏经过一场大病,看起来跟从前倒是有些变化,不过依旧一如既往的优雅得体,她呷了一口茶,笑意盈盈地回答:
“说起来也是两人命定的缘分,景晨自幼和我这位妹妹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为了洛洛,他竟是连通房都不肯收。”
“洛洛?”
有坐在她身侧的贵妇人忍不住惊疑出声。
“是《洛神赋》的洛,不是‘落下’的落。”
既然已经有人提到了方落落,白氏也少不得将这些话说得透彻些:
“我这位族妹,跟方落落生得也有几分相似,是以我才一直对方落落照拂有加,不过,一个是出身我百年簪缨世家白家的阿洛,一个是商贾的方落落,云泥之别,如何能相提并论?”
武安侯府如今乃是炙手可热的门阀,这些诰命夫人自然不敢违逆她的话,其中一位夫人更是谄媚地道:
“那方落落似乎早在宫变那几日就携着一家老小南下回老家了,想来自打她跟了八王爷之后,八王爷的运势都变差了。这等晦气的人物以后还是不要再提起了。”
这话自是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还有些人想着为自家夫婿博一个前程,便主动提起了白氏之前的宿敌国公夫人如今的下场:
“国公夫人如今可是越来越昏聩不清了,听说现在病得连自己女儿都不认识了,那卞如梅没了其他法子,只能命人将母亲的院子严密看守起来,就怕她出来胡言乱语冲撞贵人。”
“是吗?”
白氏对国公夫人的下场却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仿佛这只是个素昧平生的人一般,她甚至还露出了一抹怜悯的神情:“真真是可怜。”
这些夫人今日原本是想看看那位白家阿洛的风姿,不成想,一直到最后离去,白氏也不曾让她那位金贵的族妹出来见客。
一群人只得悻悻而返。
而此时的武安侯府后花园的亭子中,白洛洛正拿着一柄描绘得极其精致的团扇望着远处的风景发呆,她精致的小脸上满是迷惘,看得一旁的小丫鬟杏裳忧愁极了:
“小姐,你今日早起便一直在这里坐着,若是叫公子知道了,又要拿我们这些小丫鬟出气了。”
“你又胡说,晨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白洛洛扭过头来,那张明媚鲜妍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丝丝喜色,似是被杏裳的话逗笑了:“再说了,你是我的丫鬟,他便是想收拾你也不能越过我。”
“公子对着您的时候自然是千好万好、什么都依着你。”
杏裳到底还年纪小,藏不住话,“但是——”
不等她说完但是之后的话,一道温润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洛洛,你可是又为难丫鬟了?”
忍不住小小地吐了吐舌头,白洛洛站起身来,她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贵族少女的文弱气息,“晨哥哥今日怎么这般早便回来了?”
“朝堂之事繁琐不堪,哪有跟洛洛在一起自在?”
白景晨看着神态间尽显亲昵的少女,他微微一笑,这是上苍送给他的一份礼物。
那日他下朝归来,看到的便是坐在床上、眼神懵懵懂懂如初生婴孩一般的方落落,而经过府中医者和那位神医的再三确认,他才知道,她已然失去了先前所有的记忆。
从此这世间没有方落落,只有从头到脚、从开始到现在都属于他一个人的白家阿洛。
白洛洛脸上有些红,还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任由白景晨带着她坐到了桌前,白景晨察觉到她的手带着凉意,一双眼立马不悦地扫向了杏裳:
“洛洛身子骨弱,不能在这边久坐,为何不知道取一件大氅过来。”
杏裳被公子这样一看,腿都要吓软了,但是她毕竟年纪小,又有些委屈:“奴婢的确取了大氅过来,但是小姐嫌这大氅穿着厚重了些,不肯穿上。”
见晨哥哥似乎要怪罪杏裳,白洛洛立马乖巧地站起身,她脸上满是惴惴不安:“是我不想穿,跟杏裳没有关系。”
她自醒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尊贵的白家嫡女,而慕容景晨是她一同长大的未婚夫婿,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心中总是空空的,见着慕容景晨,她也生不出什么真切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