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一片平静。
平静，不知何时竟取代了愤怒、嘲讽，成为她面对他和一切与他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最多的表情。
他的心内忽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
他紧握着双手，直视着她：“一经查出，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你不动手脚，你父亲还能安然无虞地在刑部牢狱中多活几天。”
这话让她觉得莫名好笑，又意外的心寒，她低垂着眼睛：
“你是让我看着父亲去死，是吗？”
“皇命难违，你如果觉得是我想送你父亲去死，那随便你。”
此时，马车已经平稳地行驶了一段路，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掀开车帘跳下车去。
方落落看着已经空落落的马车对面，只觉得心沉如水。
她知道，这一次被慕容墨察觉之后，自己再想动手，就很难了。
不甘心地握紧了双手，她从马车上下来之后，一路疾驰到了自己的院中，进去之后忍不住将桌上的东西统统扫落在地上。
房中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王女官，她知道皇上如今将方家下狱，自己在方落落面前是讨不着什么好，于是就给自己身边的那个粗使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去问一嘴。
那丫鬟万分不情愿地去了，只是在门口见到盼桃之后，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
“盼桃！”
盼桃知道如今自家小姐防着王女官这边的人，因而对着这个丫鬟的时候也是不敢怠慢，低声道：
“你可到我这边来，方才王妃回来的时候跟王爷碰见了。王爷不知道又说什么话，让小姐生了好大的脾气！”
“那你可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那丫鬟又继续问。
“男女之间吵架还能是为了什么的？无非就是晴夫人那档子事情呗。毕竟晴夫人现在可还好模好样地在月华阁里住着呢！”
只想将这丫鬟早些打发走了，盼桃见她似乎是信了，又叹了口气，低声道：
“你且在这儿坐一会儿便早些回去，我还见过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免得连累到了你。”
那丫鬟自从得了盼桃的脂粉盒子，便将盼桃当做自己在王府里的挚友，见她这般为自己着想，更是感激不尽，按着盼桃嘱咐的，到旁边此间去躲懒了。
等人打发走之后，盼桃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看着方落落撑着头坐在炕上，脚下则是满地狼藉。
“小姐，今次不成，还有下次。”
知道她是为这次计划失败而不悦，盼桃一边收拾着地下的东西，一边轻声道。
“刚才他明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若不是慕容墨忽然闯进来，此时父亲已经被自己带出来了！
方落落一想到这一点就恨得心里生疼，放在桌上的手也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我从没有做过对他不利的事情，为什么他不肯在我父亲的事情上放我一马？”
见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盼桃连忙提醒她：“小姐，许是王爷有什么说不得的苦衷吧？这件事既然已经失败了，就先不要再说了，免得被外人发现。”
盼桃的话让她稍稍找回了些理智，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压低了声音道：
“你去将那个人好好安置下来，不要让别人发现。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将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之后，她看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忽然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了。
之前她已经将方家的大部分产业转移，原本以为保住了方家的产业，就能够避开好了大师说的灭顶之灾……可是现在却是让她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
她一个人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从外面办事回来的盼桃进来的时候，见到房中没有亮起烛火，惊了惊：“小姐？”
“不妨事。”
方落落扶着炕桌的边沿站起身来，然后看向她：“你去办事的时候，可有被人为难或者阻挠？”
“这倒是没有。”
盼桃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若是王爷真的对小姐无情，只怕几日在发现那个人的不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命人将小姐捉起来了，又何必为小姐遮掩、带着小姐出来呢？指不定王爷是责怪你不肯跟他商量呢。”
“盼桃，你不用再劝我了。”
方落落只是摇头，她阖上眼睛：“我并不奢求他能够主动救我父亲出来，只是现如今，他连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都做不到。这件事只能我们从长计议。你懂吗？”
见她一意孤行，对慕容墨也含着怨怼之意，盼桃只得闭了嘴。
等到第二天起床之后，方落落想着该如何将这没有进行完的计划进行下去，武安侯夫人白氏却是主动上门来了，她看着眉目间满是忧愁之色的方落落：“可是计划失败了？”
惊讶于白氏的消息灵通，方落落不禁苦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一直注意着你这边的动静，见你昨日朝着刑部那边去了，便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消息，又见你没差人来报信，我就知道，你必然没有成功。”
她叹了口气，一双眼关切地望着她：“到底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按理说，我这个法子没什么难度的。”
“被王爷发现了。”
沉默片刻之后，方落落才说出实情，她抬眼看向她：“我没想过王爷居然会察觉到，更没想到他会拆穿我的计划并且责令我以后不许再动这样的心思。下次再想动手，只怕是难了。”
“这……”白氏一时间有些语塞，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最后，她看着方落落的脸色，才轻声说出来：
“王爷可是跟方家有什么过节？这等事情，他不帮你便也罢了，为何还要——”
后面的谴责她没有再说出口，因为方落落的脸上也满是难过自责。
“只怕王爷是对当年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方家这样的家世，嫁一个女儿给他做正妻，无疑是羞辱。”
而且还是他不得不接受的羞辱，方落落自嘲一笑：“求来求去，竟是落得这么个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