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王爷。”
尽量用最平稳的声线同他说话,方落落上前一步行礼,将身后的中年男人掩了大半个身子去,“没想到王爷居然也来看望我父亲了。”
她的主动抢白,让慕容墨更加确信了,魏择在此事上并没有骗自己,她的的确确是起了狸猫换太子的心思。
他的眼神从方落落的身上,缓缓移到了他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还有面对着墙不肯转过身来的方老爷子,意味深长地道:
“若是我不来,我便要担个不孝的骂名了。”
方落落总觉得他的语气不对劲,只是一抬头就对上他那张说不出是什么意思的脸,顿觉索然无味,便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王爷又何必说这些场面上的好听话?父亲被关进刑部大牢已经好一段时间了,若是你真的有心,总该给他送几床暖和些的被子。天气都渐渐转凉了,就这么个虐待的法子,都等不到你们审讯,我爹只怕就要冤死牢中。”
她这话既是赌气,也是在指责慕容墨的虚伪,若是他真的对父亲有半点做女婿的自觉,都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她父亲在这里吃苦受罪。
不想直面女儿的方老爷子没想到她居然为了自己的事情跟王爷吵起来了,心中更是着急,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径直转过身来责备方落落:
“王爷乃是做大事的人,如何能够跟你一般见识?”
方家很快就不能成为方落落的倚仗了,若是她依旧由着性子胡来,跟慕容墨离了心、招致夫君的厌弃,这可如何是好?
方落落的眼圈都红了,她自是明白父亲阻止自己的意思,便也索性住嘴不说了。
“王妃说得对,这些时日本王为公务所累,不曾来看望岳父,的确是本王的过失。”
慕容墨神色淡淡的,说不出来是生气还是不生气,方落落心中却难受得紧,直到现在他还一口一个本王地摆谱,虽然口口声声还喊着岳丈,只怕心里早就已经不把自己的父亲当成是长辈了。
越想越难受,她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莫要再使小性子了,你娘这个年纪的时候,肚子里都有了你。”
方老爷子见到自己的女儿落泪,心中也很是难受。
自己的女儿这样好,可是偏偏不得夫君爱重喜欢,从此以后方家只怕也要湮没无声,他如何能走得安心?
他想上前替女儿擦拭眼泪,但是一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又自惭形秽地收了回来。
就在方落落啜泣的时候,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却是咬咬牙,朝着慕容墨跪了下来,惊得方落落都叫出声来:
“爹!你这是做什么?!你做什么要跪他?”
“王爷,我知道当年你和落落的婚事是方家强求得来,这些年你一直心有不忿,觉得受了委屈。”
他低声道:
“但是我女儿心悦你,此事却并非作假。嫁过去之后虽然也时常给你添麻烦,但是对王府对王爷不利的事情,她却从未做过。如今我身上的罪名已经成了定局,人之将死,我想再求王爷一件事。”
他的语气郑重沧桑,倒是让慕容墨生出了些许的重视:“岳父请说。”
“我的女人性子刚烈,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受了委屈也是只肯一个人憋着。若是今后……”
今后不管方落落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自己这个父亲都帮不上什么了,方老爷子一想到这里就心生不舍,“今后若是王爷对她已全然无感情,还请王爷许她搬出去一个人过。”
说完,他就重重地给慕容墨磕了一个头。
方落落没想到,父亲求慕容墨的事情,居然是这个。
她睁着一双泪眼看着父亲,身侧的慕容墨看着身形在短短半月之内仿佛苍老了许多的方老爷子,沉默片刻之后才道:
“本王会做到的。”
见他答应了,方老爷子这才松了口气,想从地上站起身来,但却因为脱力迟迟不能,方落落赶紧上前去,将他搀扶到了身后的木板床上坐下来。
“王妃,你的身份不宜在牢狱里逗留过久。”
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跟在方落落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慕容墨示意她跟着自己一并出来,方落落无法,又被他那一眼看得头皮发麻,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此时还是上午,方落落原本以为自刑部的牢狱里出来之后,他就要回官邸处理公务,但是不成想等她在马车上坐定之后,慕容墨也掀开了车帘子,一并坐了上来。
他的眼睛冷静而锐利地盯着她,看得她几乎头皮发麻,他才缓缓开口:“我倒是没想到,你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这么说,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方落落不由得咬紧了自己的唇,只是依旧沉默着没有回话。
“狸猫换太子……李代桃僵?”
琢磨着这几个大同小异的说辞,慕容墨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却依旧神情倔强的方落落,“你是如何想到这样的法子的?又是如何在短短时日内便找到与你父亲身形如此相似的男人的?”
依照方落落自己的能力,短短几日内找到这样一个人,根本不可能。
刚才他进牢狱的时候便仔细打量过,哪个中年男人和方老爷子的身形的确极其相似。
“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许是连上天都在帮我。”
说到这里,方落落却是带着怨恨地看向他:“王爷急急忙忙赶来,原来不是为了看望我父亲,而是害怕我计划成功?”
“……”
他没有出声,只是这样的态度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望着他讽刺一笑,“我父亲一生从未做过坏事,多年经商,虽然家资颇丰,但是时常会拿出钱来做善事,唯一做过的错事,大约就是按照我的心愿,替我求了这门不该求的婚事。不过现如今,报应也到了,是不是?”
一个将他视如草芥、恨不得他立刻去死的女婿,也许就是父亲和自己的报应。
她望着慕容墨那张隐忍、克制的怒气的脸,模模糊糊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