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拖拉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从村子尽头的泥巴公路那边缓缓开动过来。
楚夭夭拖着脚下长长的铁链，趴在墙壁的木板缝里往声音传来的那方看去。
前面开拖拉机的是个戴帽子的老大爷，后面车斗里，两个粗臂壮汉扶着几个捆绑得胀鼓鼓的肥料口袋，穿着一身红背心，遥望着村口这边。
张嫂的家紧挨着村口没多远，站在二楼的小仓库里，放眼望去，就是一望无际的稻谷田，此时已是秋收季节，空置的水田里有几头老黄牛被主人家使唤着犁田。
张嫂的石头院墙外面有一个晒坝，全是天然石头开凿出来的，四四方方的，楚夭夭估摸着能有足球场那么大，够村子里的人轮流晒稻谷了。
青山，绿水，稻田，房屋，看上去犹如一副美丽的风景画。
正当楚夭夭陶醉其中时，轰鸣响彻山谷的拖拉机终于开到了院墙外，渐渐停下来。
两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魁梧的大汉从拖拉机上一跃而下，两人拖动着胀鼓鼓的肥料口袋，紧接着，一声声小奶猪的声音哼哼哼的叫起。
大概是张嫂口中提到的傻柱回来了。
他们把粮食卖了，换了几只小猪崽回来养着。
“傻柱回来啦？”张嫂喂完猪，刚从猪圈里出来，连手上的桶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闻声出了院墙。
傻柱家买了两只小猪仔，放下两只肥料口袋后，拖拉机又轰隆隆地开到另一家去了。
“妈，这是卖粮买猪后剩的钱，我爸呢？”傻柱他爹是家里管账的，傻柱得把剩下的钱给爹保管。
张嫂指水田的方向，“一早就出去干活了，叫他回来吃饭也不吃，饿了又骂人，真是难伺候。”
傻柱拉起身上的红背心抹一把脸上的汗，转头就要走，“我找爸去。”
“回来回来。”张嫂立马拉住儿子的手臂。
傻柱傻愣愣的，“咋了？”
张嫂黝黑的脸上被笑容覆盖，回过身，向儿子指着楼上的小仓房，“妈这回给你相了个好看的，保准你见了会喜欢。”
傻柱今天二十九了，在这个九零年代，几乎是老光棍当定了，前些年张嫂也给他物色了好几个好看的姑娘，但最后都因为他的怪病把人吓跑了。
傻柱这辈子不指望能娶着媳妇，只求发家致富，到而立之年的时候，能在镇上买套房子，孝敬父母就美满了。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有些排斥那些相亲的姑娘，要么就是问他家里几亩田几亩地几头猪之类的，要么就是问有啥手艺没有，总不能一辈子跟他窝在这里种庄稼。
傻柱觉得她们都是势利眼，看不起种庄稼的。
“不要，退了。”傻柱头也不回就要去田里找他爹。
张嫂又跑过去拦住，“傻！傻儿子，好好的媳妇，你为啥不要啊？你不想给咱老赵家延续香火啦？不想让你爹妈抱上孙子啦？”
“轴！”张嫂朝着傻儿子的脑门儿戳了一指头。
傻柱虎头虎脑的，说话也没理没边儿的，“我就是不喜欢姑娘，那些姑娘没让人省心的，我不要，我就要跟爹妈过一辈子。”
“傻，真傻！”张嫂恨不得把儿子的榆木脑袋戳出窟窿。
娘儿俩又在门口磨叽了半天，傻柱才被苦口婆心的老娘劝回来。
踩着木楼梯上来，傻柱不情愿的站在一边。
张嫂拿钥匙开了门，推门的瞬间，楚夭夭一屁股坐回稻草垛里。
她梳着两条齐肩的麻花小辫，是用那种城里很流行的发绳绑的，身上穿着粉色布料的小碎花衬衣，带领的那种，下身一条黑色长裤遮到脚踝的位置，脚上穿了一双时髦的浅灰色小皮鞋。
看起来洋里洋气的，不像是村里的那些大姑娘穿着打扮。
不过，经过这两天的折腾，她头上的麻花小辫像鸡窝头，白净的脸蛋也是灰扑扑的，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捂出了一股子馊味儿。
傻柱被张嫂生拉硬拽了进来，他本来对姑娘不感兴趣的，但无意间瞟了一眼楚夭夭后，那双质朴渴望的眼神便不再愿意挪开。
她长得真好看。
这是傻柱见到她的第一眼，发自肺腑的一句心里话。
傻柱他娘像是察觉到了儿子看对了眼，满心欢喜地出了门，“柱儿啊，你就在这儿守着，妈去打盆水来，你给姑娘擦擦脸。”
这个糙汉子的眼神太过炙热，看的楚夭夭无地遁形，只能将脸扭到一边，不让他看。
张嫂的洗脸水很快端上来，放了脸盆和毛巾，立刻就替两位小年轻腾出地方。
半开房门的屋子里，此刻，就剩堆积如山的稻谷、稻草，和一男一女。
山里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傻柱接着布谷鸟的掩护声，端着洗脸盆，慢吞吞的走过来。
他在她面前蹲下来，结实宽厚的臂膀将她眼前的光亮覆盖。
男人的身体的阴影落在她身上，她忍不住撇过头，抬眸看向那张脸。
干净利落的寸板头，黝黑突出的脑门儿，浓眉大眼，宽挺的鼻梁，肥厚干裂的嘴皮，一看就是老实正经的庄稼人。
男人将干净的毛巾用水打湿，拧毛巾的瞬间，双臂鼓动的二头肌比楚夭夭的大腿还要粗壮。
这么壮实的男人，活儿应该也不差吧？
楚夭夭正在这么暗戳戳幻想的时候，一双厚实结茧的大手伸过来，带着一种粗粝的温柔触摸，轻轻握住了她的巴掌脸。
她的脸好小，小到他一只手都不够握的。
真不知道这样的脸是咋长的。
傻柱用毛巾擦着她的脸，干净的皮肤渐渐显露出来，既白又嫩，他生怕给她握疼了。
“你长得真像她。”傻柱憨憨地笑起，眼里却是一股难以掩饰的酸楚。
看样子，是个受过情伤的男人？
男人的动作太过温柔，与他这副魁梧的身材极为不匹配。
楚夭夭恢复理智之后，娇弱的身子本能的往后缩。
巴掌脸也从男人手心里脱离。
她把自己蜷缩进稻草堆里，尽量远离这个看似粗莽的汉子。
“娘说，你不会说话？”男人的声音很浑厚，能让耳膜都沸腾的那种男低音。
这嗓子，让楚夭夭联想到了高粱地里粗犷的汉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