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的地面上如今扎满了灰扑扑的各色的简易棚帐,棚帐敞开着口,里头坐着人,外头也坐着人。挤不到棚帐的人就卷着衣物窝在一起,将棚帐之间的小路堵成更细更蜿蜒的小径,只够一人跳着脚勉强通过。一眼望去,谁都想象不到这里原是可供百十人同场相搏的演武场。
身穿长裳的几人站在流民中间张罗调度,好似费力搅动一盆浑水。他们走过的地方,那些脏兮兮的脸都抬起来,目光跟着他们身上的衣饰移动。鬼山帮的“贼人”从不习惯穿这样的衣服,这些人显然是百泉门的门人。
想到这里流民们紧绷的神经就放松下来,旗声猎猎在他们头顶响着。
为了把事情做全,曹幼枫特地连往常悬挂着鬼山帮三字的大旗也摘下来了,当着萧一行的面半是戏谑地换上一幅“百泉门旗”,鲜艳的大字用浅浅的貔貅纹做底。
洛风时身在另一个高坡上,正好能望见拥挤不堪的“演武场”和显眼高挂的旗帜。那浅浅的貔貅纹每每引动他的回忆,毕竟这旗帜高挂,无数人举头可望,而这座山上真正见过那纹路刻在金符上的人也不过寥寥,而洛风时便是其中之一。
但是今日洛风时却无心多看那旗帜。
“怎么会多出这么多人?”
洛风时诧异,季凡白正从他身后迈步上来,停在他身侧,与少年并肩远望。
“这几日的流民一日比一日多,”洛风时眼角余光看到一边的前辈,不解问道,
“附近村落也不该有这么多人。”
“是南边来的人,”季凡白叹一声,回答道,“县衙设了义棚收纳流民,原来也有效了几日。可谁能想到,那边现在是连义棚里头都在饿死人,外面的老弱依然挤不进去。”
“县衙就无力到这种程度,”洛风时问,“这样的灾情都没有往上报告吗?”
“上头的也是人,盘算的是人心,”季凡白道,“水涝泛滥,各处都死死抓着手里的粮,粮食就是翻了几倍的银钱,谁乐意往外撒?”
山坡边安静得很,此时大约已经是下午将尽的时间,云层后难得地泄出一两丝昏黄的日光,好像阴沉沉的一日之中有了这两丝潦草的日光,就算作给了翘首以待的生灵草木一个交代。那抹昏黄落在季凡白脸上,倒是盖去了一些皱纹与沧桑的印记,细细的胡须也在霞光中照耀得近乎透明,要看不见了。
季凡白面朝山外,好像有种年轻了十余岁的错觉,隐隐约约能看到当年那个京中纨绔子。
洛风时几度想要张唇,却最终也只是雾黑的年轻双眉下轻轻低下了目光。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如今的季凡白都更像一个巷陌间的布衣半老之人,那种温和悲怀,恶人悍吏是坚硬的齿,他便是与之相抵的柔软的舌。忧国忧民,布衣的褶皱无意间沾染失意。
无论是江湖人还是寻常百姓也大多习惯性地将“季凡白”三个字与这种近乎无为的温怀联系在一起,而最初的年轻公子的影子却消逝了。
洛风时听季凡白说这些钱粮上的官吏人心,却不自觉想起他曾经自述的过去。出身锦绣,胞妹入宫为妃,他年轻时本该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纨绔公子,为名刀剑谱一掷千金,世间阴暗沾不到他半分,而如今却站在这荒草之间,望流民往来,深谙官吏不可告人之心。
“这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好像看透了洛风时的沉思,季凡白添上一句说道。
他向前迈一步,眼睛望向那沦为流民安置地的演武场。鬼山帮的地盘之中与那演武场情况相似的地方多得很,各处支起灰扑扑的小棚,而拖家带口的百姓还在如蚁队般顺着蜿蜒的小道上山。
季凡白神情肃穆地伫立了一会,眉宇微微颦起,而眼中的神采柔软到了近乎虔诚。
“曹帮主大义。”他说。
“世间仁义大怀者多,无意于名利的却少。曹幼枫救济灾民用的是百泉门的名,换成鬼山帮三字便遭流民攻讦。这种偏见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很可能的是被救济过的灾民来日各归村中,谈起鬼山帮犹呼山贼。”季凡白说,“这些她心中自然明白,但她还是愿意做。”
“我们所有人都欠了曹幼枫一个人情,”季凡白叹道,“我想做无法做的事,她投身替我做了,我欠她双倍。”
“前辈这样说,我也该欠曹帮主双倍。”洛风时将几分淡笑在言语间抹开,回答道。
久长的静默与夕阳搅和在一块,从洛风时的角度,季凡白站在他身前,背对着他,目光望向山外。
五颜六色的营扎间依然隐隐有流民往来不断,人语的嘈杂声隔着山间的距离传来,便成了一片如雾如云般的嗡嗡声。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
半老之人忽然呢喃出声,洛风时听见那低声中半是感慨半是惘然,更有无限沧桑,“谁无兄弟,如足如手。”
谁无夫妇,如宾如友。
洛风时知道后面的内容,亦在心中无声地补上。那些彩色的营扎混杂在一起,看不清个人,他们的声音却汇集,时时刻刻让远望者想起他们每个人相似而又不同的模样。
低喃落下,方才一字一句都融入此情此景中,山林里摇动的叶仿佛跨越时间唤起了相隔几十年的同样的山林的“哗哗”声的回响,旧日浓稠橙黄的日光与此间残阳相溶,映出的不仅是眼前的流民,还有当年的孤城义军。
地不同,时不同,人不同。相同的是哀生民,惜人命之心。
“你,”季凡白收回目光,回头看到洛风时,脑海中想起什么事,眸底神色便暗下来,好像迟疑而又不忍,“……什么时候走?”
“今晚,”洛风时回答他,“日落以后。”
此去前路未卜,他望着渐浓的霞光,麻木地也懒得去想是不是看一眼少一眼。
除了接济流民的山路,鬼山帮还有连通山下的木制复道。几日前报知消息的线人便是从复道连夜回山,将事情告诉了洛风时。
这些线人虽然潜入在福禄洞,近月以来逐渐为许麟书所用,然而本质上还是鬼山帮的人,韦允是,其他人也是。而曹幼枫将这些人的往来之事转交给洛风时,原也是有几分知道洛风时忧心好让他能够多得知些许麟书情况的意思。
洛风时看那人神色严肃便知道有要事发生,果然下一句话那人便告诉洛风时福禄洞倾巢而出,要前往一处山崖举办法祭。
“仅只是简单的息洪涝安百姓的仪式而已吗,”洛风时怀疑问道。
那人摇摇头。这些线人都在许麟书手下,对他的谋划不说完全知晓也算理解个五六成。再加上洪若谷情形急转直下,洪玉骄纵极端,整个福禄洞内部风云暗涌,苗司事与冯灵使更是变数。天生的直觉让那人有种强烈的不祥感,这趟出门,一定将有大事发生。
洛风时迫切问,“许麟书是怎样打算的,他与你们说了吗?”
“没有,”那人说,“过几日上崖,每位大人都有随行之人,剩下的就守在崖下。许真人……并没安排我们,挑的都是些无关之人。
洛风时闻言微微皱了眉。
“我们也猜不透他心思,只是这一趟上崖不是小事,特意想回来问一句,要不要暗中派人上去跟着?”那人道。
说这是疏漏是绝对不可能的,那就是许麟书有意为之。
洛风时思索,何止是有意,他若是不想让线人跟着,何尝找不出好借口。他这事做得如此生硬,到底是在想什么?
洛风时想着,忽然有那么一点思维就飘到了那日福禄洞中自己手中刀刃上的朱红颜色上去,只一触及便令人心神一颤。
洛风时越想越是感觉不好。
那门人还要再问,面前少年神色却沉下来,“恐怕要劳烦你们费心——我想亲自去。”
洛风时拜别了曹幼枫,是感谢她教授枪法之恩,连月以来洛风时已经能将铜枪使得行云流水,然后洛风时向萧一行要了张□□,除这两人之外,唯一知道洛风时要离开的就是此刻站在他身前的季凡白。
这一趟孤身犯险,季凡白没有阻止他,也没多说什么。心中知道他为念挚友,去意已决,也知道这恐怕是这个十八少年第一次完完全全地以一个年轻人的身份行事,独当一面。
“去了,还得回来,好吗?”季凡白叮嘱他,好像只是在提醒他多加一件衣服。
洛风时点头。
鬼山帮的复道用粗木搭建而成,沿着外山,险峻的地方几乎凌空。洛风时顺着粗糙的木道往下走,正与之前上山的线人走的是同一条道。
或许是因为背后背着的铜枪沉甸甸的质感,踏在复道之上的人便好像觉得这副躯体看轻了许多。洛风时转头正看见云层后仅存的一丝霞光被黑夜收走,无端想起蜀中的山林与庄子来。
方才季凡白所吟的古句其实还有后文,洛风时想,也是十六个字。
“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少年人默念,淡笑了一下,“家莫闻知。” 阅读最新章节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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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苍苍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电脑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app爱阅小说最新内容免费阅读。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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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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