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真想要反手去抢,可已经来不及了,阿宏手里已经拿到了两只秘色的小瓶子。“拿来。”侯真横眉怒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阿宏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只是你刚刚想掏出它对付我,所以不能带进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表情。
面对这个不温不火的少年,侯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好,你等着。”他冷笑了一声,怒气冲冲地向前推开了那两扇门:一时间,满屋银铃脆响的声音,一股檀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檀香的压制下,隐隐约约浮着一些胭脂香粉的气息。
刚刚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侯真便看到了一面宽厚的影壁墙,立在房间的正中间,上面画的也是楼下暗门上的那幅仕女图,只是比楼下高许多,上方影影绰绰挡着一些物品。侯真抬头看去,只见屋顶之下无数倒悬的花油纸伞,都齐齐在房间左右两根房梁之间连着的无数条铜丝上穿着。
伞面是撑开的,被一些倒挂的铁钩烛台照亮,上面画着无不精巧的花鸟山水,但笔法却各有春秋,似乎每一把伞都想要表达某种意境。他迈步向前,看到每一把伞的伞尖上都垂着一张写了一行字的小布条,微微晃动着。
布条的下端又用丝线坠着一个小铃铛,刚才的银铃声,便是这些银铃发出的。侯真抬起手抓住一张布条细看,上面只写着七个字:牡丹,善仿唐琵琶。其他的布条上,也几乎都是一些花名加上舞种或乐器。他回头看看阿宏,门外的阿宏也在看他,却并未向他多做解释。
侯真转回头来往两侧看去,只见两侧是许多小小的隔间,每一个小隔间的门前,都有一条从房梁上垂下的红绫遮着。侯真不知道这些门是否可以擅入,可想到自己进来这里也是花了五两银子的,他有些理直气壮地走到那些门的前面,想要推开进去看看。
不料他刚刚撩动了一帘红绫,便听到身后有一颗银铃发出“叮铃”一声脆响:原来房梁之间的铜丝,是一个个精巧的机关,连着每一扇小门前的红绫和对应姑娘的花伞,因此红绫一动,铜丝便带动着伞也微微晃动,摇响了下面的铃铛。
“新客登门,阿宏,你怎么不解释一下咱们这里的规矩?”影壁墙后面,忽而走出一个挽着云髻的女人来,她的脸上施着厚重的铅粉,因此看不出来年纪。侯真将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她穿着一件银白色的多幅罗裙,外面披着一件雪青色的衫子,手中还拿着一把时兴的孔雀翎扇。
“在这歌坊里,客官可不要乱闯,里面都是姑娘们休息的地方。这儿的每一扇门,从外面是推不开的。您只管看那伞下的字,想听什么曲子,就把那伞向下一拉,这端的红绫自然会被拉上去。红绫一上去,里面的姑娘自然会把门打开,不信你试试。”女人柔声细语地解释道。
“清雪姐姐,他不是来听曲的。”阿宏在门外说道。“那是来做什么的?进了笙歌处,不都是来花钱消遣的么?”清雪步子缓缓地走到了侯真面前,她讲话的语调柔软而曲折,听上去不像临安附近的口音,倒像是姑苏人。
“我来找人。有没有两个小孩子进来了?”侯真下意识地想向上提剑,恐吓一下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手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剑已经交到了阿宏的手上。“小孩子?什么样的小孩子,会上我们这里来?阿宏,庞先生不在下面么?”清雪的面容有些惊诧。
“在的,庞先生没看清,让我带他上来找找。”大概是看到侯真刚刚做出摸剑的手势,阿宏也走了进来,站在了侯真身后。“那便找找吧。”清雪侧了侧身,让侯真去影壁墙后面寻找一番:然而影壁墙后面只有一张极大的紫檀圆桌,桌子下面是十几把鼓凳,大概是姑娘们吃饭的地方。
“把这些门打开,我要挨个进去看看。”侯真在房间里里里外外找了一番,都未见两个孩子的踪迹,表情十分不悦。“这不成,姑娘们的闺房,怎能容你造次?”清雪的语气强硬起来,手里轻轻摇动着扇子。“我刚才可是交了五两银子的。”看着耽误了许多功夫,侯真着急起来。
“五两银子,是花在进这扇大门上的,落伞择花需要另付银子,是这里的规矩。不过我倒是劝你省省力气,她们都还没醒呢,这些小门从外面又推不开,只能从里面拉开,就算有孩子偷跑上来,也进不去。”
清雪用扇子遮住口,轻轻笑了笑,又补充道:“况且,刚刚我一直在这堂厅之中,未见有孩子上来,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侯真逼视着清雪的眼睛,发现她的目光并不躲闪,便有几分信她所言不虚,他心下暗自盘算着:
歌坊的女子,按理说不会随随便便窝藏两个素不相识的孩子,除非和孩子之间早就相识;可若是相识,也只会把孩子藏在隐秘的地方,他就算在这里待上一天,也找不到。此时他心中又升起了新的担忧:珊瑚一个人在望海楼,莫要再出什么差错。
想到这里,侯真喉中冷哼一声,威胁说道:“我今日会一直盯着这里,若是孩子从这里出去,休怪我不客气。”他说罢又想拔一下腰间的剑,又扑了一个空:“把剑还我。”他冲阿宏说道。阿宏退出大门,将剑还给了侯真。
“还有呢?”侯真伸出一只手,讨要自己的两个小瓶子。阿宏一动不动地握着瓶子站着,盯着侯真不置一词。“阿宏,你还收了人家什么东西?”清雪见阿宏有些反常,开口问道。“像是毒药,从剂量看,或许是剧毒。”阿宏回头对清雪说道。
“谁说是剧毒了,你不要胡说。”侯真矢口否认道:“不过是我拿来防身的一些……一些药粉而已,死不了人。”清雪看了看阿宏手里的瓶子,又看了看侯真道:“阿宏,给他。”阿宏犹豫了一下,把两个小瓶子向上抛去,侯真的眼睛顿时睁得奇大,向上一跃稳稳地抢到了瓶子。
“你找死——”侯真气急败坏,飞快地将瓶子塞好,便要拔剑上前。“瓶子已经给你了,你便走吧,今后不要做坏事了。”清雪在阿宏的身后,轻轻说道:“是不是毒药,你自己心里明白,你来做什么,我们也不想知道,大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吧,不然我喊一声,你便走不了了。”
侯真闻言凶恶地看了阿宏一眼,若不是因为担心寡不敌众,他真想上去和这个叫阿宏的少年痛快打上一场,也好过受这一股窝囊气。眼下他只能狠狠地将剑塞回剑鞘,打算转身从楼梯走下去,回到那边望海楼上。
“等等。”清雪忽而喊住了侯真:“阿宏,钱还给他,咱们不要。”侯真闻言转过身来,看到阿宏从袖中掏出了他刚刚那锭银子,一脸不屑地扔在了他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