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甜甜是好几天后,卓文君上门寻她玩时,才知道卓家分家的消息。
卓家在京城有两处宅子,一处是靠近皇城,御赐的侯府,还有一处是卓家老宅,地方也不差,但到底是年岁久了,而且院子也小,算下来,还不如靳甜甜的乡君府大呢。
如今分居,马超自然是住在侯府,而卓家二房当然是要去那院子小许多的老宅了。
卓文君痛痛快快饮了一碗汤:"你是不知,之前我被她设计没了名声之后,祖母就替我们分了家,但我爹爹想着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同意了分家不分房。结果那边倒好,说是分了家,得了一半的家产,其实平常的用度,不还是我们大房来出?现下再分一次家,就更好笑了,这都多少年了,我娘与嫂嫂将家私打理得妥妥帖帖,几年的出息都够再置办多少田产铺子了。那边也不知道花销了什么,竟然还卖了好几处田产呢。"
靳甜甜却一直都知道,肖氏许是自幼在娘家不受关注,嫁入高门之后,便喜欢充大方,娘家只要多说两句好话,她就忍不住要往外掏银子。而叶宇轩这人,总是自命不凡,喜欢珍玩字画。
从前侯府不是他们当家,银钱都是定数的。她幼时可没少听肖氏抱怨,说邵氏主持中馈,对他们这般苛责,内里定是捞了不少好处。
不过那时候,她以为肖氏是亲生的娘亲,总是尽心竭力去劝肖氏,说大伯母非是那样的人,还次次劝慰,说他们不用打理中馈的好处。
现下想想,肖氏这般疼爱叶钰娇,不仅仅因为那是亲生的,更因为她这个先前的女儿,从来都不为着她说话,而是一心一意,以为侯府一家亲呢。
靳甜甜问:"那这次分家,他们就甘心这么搬去老宅吗?"
卓文君与靳甜甜在房里,与幼时一般,如同回了自己房里,什么都不顾及,爬到靳甜甜的床上趴在拨弄床边的络子:"你可问对了,他们怎么会愿意?但我娘说,能赶走这么一大家子讨人嫌的吸血鬼,就是再舍一半的家产,也是乐意的。"
靳甜甜半张著嘴,她从前跟着大伯母,虽然没仔细的学理家事务,但也算知道一二。后来到了打理铺子之后,才晓得大户人家的富贵,像卓家这种世家勋贵,底蕴深得很,那银钱可不是一星两点的。这么分一半给二房?
她突然体会到张飞见着万老爷那般的捶足顿胸了。
卓文君见她这副样子,觉得甚是可爱,当下伸手又去挠她痒痒:"你可放心吧,我娘舍得,我爹爹也不乐意。这些年,他给二叔一家子,处理了多少烂摊子?当然,为了送佛送到西,也是好好的放了一回血。"
靳甜甜瞧着卓文君欢喜的模样,也是理解,一回的放血,总比一辈子的被吸血要好。就像是靳金贵对于她来说,她摆脱不得,奈何不得。靳金贵流放十五年,也不知回不回得来。可卓家二房虽麻烦,却除了叶钰娇,其他人到底也是知礼的,作奸犯科的事情也做不出来,自也不可能叫二房一家子流放受罚,让马岱松乏松乏心神的好事。
不过,卓文君也有些怅然:"说起来,我更担心钰涵和煜希。祖母把钰涵带回乡了,是怕钰涵在二叔二婶手上,嫁不得好人家。但是煜希……唉。"
钰涵煜希,是二房的庶子庶女。当初肖氏第二次怀孕,怀的不顺畅,孩子没生出来,还毁了身子不能再孕。本来卓家有大伯父延续后嗣,祖父母也不是那等非要家里头各个生儿子的。但是肖氏自己不乐意,让娘家母亲替她寻了个外乡的秀才之女,抬做姨娘。
这个姨娘白氏,倒是个懂事的,靳甜甜小时候虽然与她见得不多,但次次看到,她都是规规矩矩。而且生的一双弟妹,也都听话乖巧,靳甜甜很是喜欢这一对弟妹。
靳甜甜不去想这些她力不能及的事情,伸手弹了弹卓文君的额头:"你都是要嫁人的人了,还这般没规矩,大伯母也不说你?"
卓文君脸上露出一丝红晕,转过脸不看靳甜甜:"哼,谁想嫁谁嫁好了。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还跟那什么劳什子郡主,不清不楚的。"
靳甜甜噗嗤笑起来,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连忙又问:"那,他当真与殷昭明不清不楚吗?"
卓文君以为她误会,急忙转头分辩:"自然不是真的,荣王府早早的就与汤家说过了,是想殷昭明嫁给汤川寒的。只我也没想到,原来殷昭明对朱斌有这等心思。这事儿,可别出去乱说哦。"
汤川寒,就是从前与卓文君定亲的汤世子。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些人竟然还是这般牵扯不清。
虽则靳甜甜与那殷昭明没什么往来,但她深知这个世道对女人的苛责,自然不会出去乱嚼殷昭明的舌根了。
卓文君有些害羞,低着头许久才说:"朱斌他……当年若非是他,我就真的会被那群人给欺辱,连回京都是没脸回的……"
靳甜甜不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听到这里,连忙又细细问了。
原来拐子拐走卓文君,刚到京郊,竟然遇到去京郊骑马练功的朱斌。机缘之下,朱斌救了卓文君,但那日大雨滂沱,二人耽搁了时辰,回来京城的时候,卓家长女丢失的事情,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了。
好歹,因为朱家公子相救作证,卓家长女名声也不算全毁。也得亏叶钰娇不太聪明,设计不了那么周全的陷阱,才让卓文君不至于一根白绫吊死自己。
靳甜甜听得心肝儿都疼,着实想不明白,为何世上会有叶钰娇这样又蠢又坏的人。
卓文君不好意思继续谈论这件事,忙又岔开话题:"朱家世代武将,如今又人口凋零,朱二夫人操持完侄子的事情,便也要想法子替那位傅佥公子看亲了。"
靳甜甜偷偷八卦:"听说那位傅佥公子如今二十一岁,是朱世子还未成亲时,在坞云留下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啊?"
卓文君耸耸肩:"不知道,但是几次宴会,我见那朱二夫人对傅佥公子很是和善的模样,若当真是她夫君的外室子,她真能容得下?"
朱二夫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夭折,幼子不到十五岁,就因那场恶战没了。她能支撑这么多年,已然是不容易,哪里能容得下丈夫的外室子?像朱家三夫人,得知丈夫儿傅佥没了,转眼就跟着去了,着实是可怜。
靳甜甜颔首点头,又道:"我观那位傅佥公子器宇不凡,又被刘备封了从五品将军,可惜毁了容貌,再无上升可能,恐怕不日就又要去到坞云,回京的可能性,都不大了吧。"
卓文君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朱二夫人对他的亲事上心得很。不过倒不知,是不是因他是朱家嫡亲的子侄,看上他的,基本都是冲著朱家的权势去的。多是些小户女,最出名的,恐怕就是那位,与你一样被封做乡君的乔佩兰。"
"乔佩兰?"靳甜甜左思右想,似乎没有见过这么个人啊。
卓文君哈哈一笑:"你当然没有见过,就是我也不曾见过。她是乔家女,是商户,我们从前哪里得见?虽然你如今也是有名商行的东家,但想来你见过的乔家人,多是乔家掌事的男子,内院女儿家,又哪里见过呢?"
她想一想:"不过,听闻如今京都有宴请的话,这位乔乡君也会参加。倒是你,除非亲自下帖子给你,不然你都不喜欢参宴的。"
靳甜甜笑了笑:"你也知如今我的身份不同与以前,哪里好去参加那等贵人的宴请?至于那位乔乡君,她又不仅仅是被陛下封赏的乡君,更是因有个做王府侧妃的姑母。我与她,怎能相提并论?"
卓文君不喜欢听靳甜甜这故作阴阳怪气的言乱,上前又拧了她的脸儿,叹息:"反正据传,说是这乔乡君与那位傅佥公子,估摸著是差不离的。"
也不知怎么,靳甜甜听了这话,心里头便有些不痛快。但是若要她自个儿说,到底是哪里不痛快,她也说不清楚。
她无端端想起来,傅佥身上那股子凌厉的气势,总觉得那似乎是李牧寒。或许,是她太过想念李牧寒,才会总抓着傅佥来自欺欺人吧。
可是,即便如此,傅佥毁了容貌,乔佩兰看上傅佥,定然也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他背后靠着个朱家。
傅佥公子,难道就要娶这样一个女人吗?
用了午膳,卓文君还不想回府,索性拉着靳甜甜一起去街上逛逛。
逛了一路,有些疲累,二人选了一家茶馆,在二楼雅间坐了,还能听着一楼说书先生正激昂说著一场三国交战的战事。
这说书先生甚是有趣,言语间没有丝毫大蜀大邺云番的字样,但是就是能让人一下子就听出,说的三国,正是这三国。
当然,主体还是这赵家骁勇如何抗敌的姿态云云,说书先生口中的赵家,自然就是朱家了。
"赵将军危机关头,只能硬撑著向前,给后方的侄子多留些撤离的时辰。正在这时,便有个翩翩儿郎带着一骑骑兵宾士而来,一箭,正中敌军将领额间。群敌无首,自是慌了神,四处逃窜,赵军不战而胜啊。"
"那赵将军将这儿郎带回营帐,左看右看,观其面容甚是熟悉,恍惚间便想起。原来他年轻之时,在战地随父兄守卫之时,巧遇一名刚毅之女,那女郎非是一般娇柔者,乃力大无穷,一锤便能撼动山石。年轻的赵将军血气方刚,便与此女共度良宵。之时待他想要迎娶此女时,此女却不愿随他归家,只愿一生用大锤守卫边防。赵将军眼前的儿郎,正是那山神一般女郎的儿子啊!"
卓文君瞪大眼,附在靳甜甜耳边小声说著:"这说书先生,说得跟真的一般。"
靳甜甜低头未语,傅佥先生的身世成谜,但朱家受人敬仰多年,民间百姓哪里会让朱将军落下个养外室的不好名声?便想方设法,编出个奇特身世出来。
而且,眼看着一楼大堂里头那些百姓的样子,纷纷点头,都是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