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甜甜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那是马超叶泽轩。
她泪眼汪汪,喊了声:"大伯父。"
却又伸手抹了一把泪,她幼时在祖父祖母跟前,论起来见着大伯父的时辰,比见着父亲还要多。不过那时候她有些怕大伯父,觉得他眉眼像祖父,但嘴角总是带着冷厉。有时候她顽皮,大伯父的眼神便如刀子一般过来,吓得她不敢闹腾。
多年不见,大伯父的两鬓竟也染了白霜,面容与记忆里的祖父更像,眉眼里的凌厉少了,多了好多慈祥亲和。
她吸了吸鼻子,似有些撒娇:"侯爷。"
马超上前如同她小时候那样,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又如同以前一样,冷了脸严肃道:"既然都喊了伯父,如何还要改口?不许改口了。"
靳甜甜嘿嘿一笑,却是大胆的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要一起往里走。
身后一个中年女声响起:"怎么,甜甜丫头只记得你伯父,可不记得伯母了?"
靳甜甜欢喜的回望,果真见着大伯母下了车站在后面。她立刻奔上去挽住大伯母的手,其实在嘉阳郡主的宴请上,她见过大伯母,但当时人太多,只能遥遥行礼。而且当时有肖氏在一旁,她也着实不好与卓家人多说什么。
没想到,今日卓家大房,一家傅佥过来了。
她连忙继续看,眼巴巴看着马车上,期望那里头下来那个,她一直承欢膝下的老太太。
叶大夫人邵氏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只拍拍她的脑袋:"你祖母怕她过来,那边闹腾得我们都出不来,所以只让我带了贺喜的礼物,她自己过不来。"
便有个熟悉的老妈妈上前,是卓家祖母身边的颜妈妈。颜妈妈躬身行礼,认认真真瞧看了靳甜甜一回,才放心道:"乡君放心,奴婢回府,一定会原原本本告知老夫人,说乡君一切都好。"
靳甜甜知道,这是祖母不放心,怕大伯母他们故意说她好,才让身边最贴心的妈妈过来看看。
除了大伯父大伯母,叶煜嵩将自己的夫人与一双儿女都带过来了。陈温魄与陈二夫人也带着弟妹孩童,一起过来。
靳甜甜心中感慨,有他们在,今日这宴席,便不冷清。
倒是张蓉慌张的,跑去厨上,说是一桌酒席不够,需得再来一桌。待知道厨子忙不过来,请她去宾鸿搂采买现成的,她又有些踌躇了。
现成的价格更贵,多加一桌,却要多加一倍多的银钱。甜甜毕竟只是面前看着有光,实际上内里没多少银钱呢。
不如,去小店子里买些类似的?
得亏廖化听了她的嘀咕,急忙拦住了:"二嫂快莫要出馊主意了,人家都是来给我们挣脸面,可我们自己掉底子,那多难看?说起来,那也是姑姑的亲人,多一点花费,又不是日日都这样,只得今日一天,何必这般穷酸模样?"
张蓉又想起那卓家二姑娘当日颐指气使的模样,便觉得廖化说得对,若自己做这小气样儿漏了底子出去,可不是被那卓家二姑娘说中了?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呢。
于是她也舍了大价钱,让人赶紧去宾鸿搂采买现成的半成品,又多请了些厨子过来,置办两桌酒席。
张飞让靳甜甜在厅堂里陪客人,又叮嘱张蓉高翔廖化,帮着端茶送水,这才带着几个小儿去后院玩耍。
不过待看到大户人家的孩童,即便几岁小儿,也是规规矩矩的样子,张飞颇有些叹气,对比之下,自家这个孙儿虎子,当真是一只猴儿。
他暗自下决心,等回头,就让靳甜甜也想法子,弄个什么教养的妈妈过来,好生约束约束虎子。
靳甜甜一家子虽然搬到御赐的乡君府,府邸倒是宽敞,但没有奴仆,什么事儿都是自己亲手做。
马超瞧看着娇养大的侄女,亲自端了水过来替他们泡茶,心内颇有些伤感。当初若不是顾忌著弟弟与弟妹的心情,坚持将甜甜带到自己这边来教养,甜甜也不会吃这样多的苦,而母亲也不会思念成疾,这么多年缠绵病榻了。
叶煜嵩与陈温魄两个,捡些吉利话,恭贺甜甜乔迁,算是将厅堂里头伤感的情绪给驱赶走了。
陈温魄便问:"甜甜,我瞧着你那个侄子,长得虎头虎脑,几岁了?可曾开蒙?"
靳甜甜浅笑摇头:"虎子已经五岁了,原本她姐姐跟着我那义弟习字的时候,也教他背了三字经,千字文。只是后来我颠沛多地,虎子的功课倒是备懒了,全靠他姐姐教一教,如今怕是连千字文都背不全。"
陈温魄笑道:"五岁还小,不必担心。我那长子今年六岁,请了西席,将将开蒙,也识不得几个字。我是想,替他寻个伴,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甜甜妹妹若是乐意,可否让虎子给我家那个,做个伴?"
陈温魄虽与叶煜嵩一般大,也是同一年成的亲,但他成亲三年才得了第一个孩子。是以卓家长孙叶皓已经八岁,陈家长孙却只得六岁。
靳甜甜半张著嘴抬头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叶煜嵩,明白他们的意思。出主意的是叶煜嵩,但他不好将靳甜甜的亲人带回侯府,只好托了旧友。
她连忙起身,镇重拜过才道:"若非兄长们相助,我靳甜甜也绝没今天。兄长们的恩情,甜甜此生不报,来生也定要结草衔环,报答兄长们。"
陈温魄连忙虚扶起她,微笑道:"甜甜妹妹,在我们看来,你便与我们亲妹妹无异,又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
只不过,他们是相谈甚欢,那边的关羽却只是低头饮茶,并不做声。
在场之人里头,高翔只认得关羽,今日他是主,不好不出声晾著客人,但其他人,他又不敢随意搭话,只好勉强对关羽客套:"陈大人瞧着清减了些,也不知近日过得怎么样。"
关羽忙答:"多谢靳二爷关心,我一切都好。"
许是自知眉宇间的愁苦之态遮掩不住,又讪笑着说了句,"从前去靳家,喝惯了苦茶,如今换了香茶,竟有些不习惯。"
高翔嘿嘿笑起来:"说起来,我们都不怎么喝茶,是甜甜不习惯喝白水,总是要弄点什么,这才买了茶叶的。乡间没什么好茶,从前还是我们招待不周呢。"
待到开席之时,张飞急匆匆走进来,拉扯著靳甜甜又道:"甜甜丫头,外头来了人,说是朱家公子,来贺乡君乔迁。"
靳甜甜下意识的,就想起傅佥带着银质面具的脸。她惶惶神,许是想念李牧寒,又总觉得傅佥像是李牧寒,这才对他念念不忘的吧。
不过,没想到寻常没什么往来,今日这等场合,傅佥竟然主动来贺她,当真是细心。
连靳甜甜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脸上浮起一丝幸福的笑意。
只待她迎出去,见到朱斌立在门房处,却并不见旁边有傅佥的身影。
靳甜甜左看右看,确认傅佥没有来,才茫然问了句:"朱公子,今日就你一人吗?"
朱斌有些莫名其妙,让随从送上贺礼,反问:"乡君以为何人会与我一道来不成?"
靳甜甜自觉失言,连连摇头,低声道:"只是……先前见着朱公子,总与傅佥公子在一处。今日只见到公子一人,便有些诧异。"
朱斌"哦"了一声,却也不答。
靳甜甜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不好主动追问傅佥的下落,只好硬著头皮,将朱斌迎进去。
靳乡君乔迁之日,朱叶陈三家,都去了人贺喜,这件事在京城贵人里头传开,便都有了计较。
如今朝中形势不甚明朗,皇长孙渐渐长大,而二皇子一脉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近几年刘备龙体欠安,朝臣们暗自站队的不再少数。偏偏这朱叶陈三家,叶陈两家,是纯粹之家,历代都秉持中庸之道,也因他们家世颇高,是绝不贪图那点从龙之功的。
而朱家虽则是太子母族,但因朱家历代武将,只管保家卫国,不管朝中纷扰,是以也勉强能算是中立。最要紧的,这三家,都是刘备看重的朝臣。
如此,靳乡君再出门遇见贵人,那些个贵人眼中,便不见从前的疏离不耐烦,都换成了热情的姿态。
而后没几天,靳甜甜就听闻,朱家与卓家的大小姐定了亲。且两个儿女年岁都不轻了,亲事也是紧赶着,年底就要办。
张蓉听了信,与靳甜甜咬耳朵:"也不知那卓家二房,会不会闹腾。"
靳甜甜笑起来,卓文君上次中计,是没想到叶钰娇不顾家族女儿的名声也要毁了她,如今有了防备之心,依著卓文君的机灵,哪里是那样容易委屈自己的人?叶钰娇若敢背地里做些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是她才是。
如今,她是没多少空管那些。除了各方的铺子,如今她有了田地,总是都要打理起来。还要如今这样大的乡君府,她也不能全都空置著,总要采买些得用的人手才好。
更加之,入了秋,虎子就要每日去陈家开蒙了,总得配上小厮随从才妥帖。甚至隔几日,嘉阳郡主府都要来人,接廖化过去做客,若不给廖化安排个丫鬟,也是不够妥当的。
靳甜甜寻了人牙,亲自挑选了一番奴仆,才算是安置好。
张蓉盘算著这些奴仆的月银,就有些牙疼,刘备赐的那些田产出息,光是养这些仆从,都有些紧张不大够呢。也不晓得那些大户人家出门,仆婢环绕,是得多大的产业,才能支撑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