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随从,捧著两筐果子,比程鸿光的多了数倍。
傅佥让随从将筐子放在靳甜甜桌边,才回过头冲程鸿光笑起来:"程家少爷的果子,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毕竟所剩不多,恐程家少爷自己都不够吃呢。"
靳甜甜被傅佥弄的这么一出,搞得莫名其妙。但她自觉不该与程家有所牵扯,便连忙冲程鸿光拱手道谢:"多谢程大少爷的关心,我也有。"
他们这般交互行礼,随和的模样,看得一旁的叶钰娇却是气恼不已。
这个程鸿光,当初她瞧不中,觉得程家不过是低门小户,她是侯府嫡女,也不是靳甜甜那般眼皮子浅的,怎么可能要嫁去程家?
直到后来亲事没了,娘亲费尽心思替她寻的那些个郎君,却没有一个及得上程鸿光的。
若说不懊恼,当然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这两年程家老太太过世,程鸿光孝期过后,一直不曾定。娘亲曾打了主意,去祖母面前闹腾一回,想要祖母给她重新将这门亲事续上,奈何祖母死活都不同意。
如今瞧着程鸿光对她这么侯府嫡女不闻不问,反倒对靳甜甜那个下贱女这般亲热,她如何能不气?
程鸿光却没见到叶钰娇的面色,只讷讷片刻,还了礼,带着小厮捧著那篮果子走远了。
靳甜甜微笑着对傅佥有行了礼:"多谢公子替卓家姐姐跑这么一趟,只是不知,她将果傅佥给了我,她那边可够?"
傅佥淡淡道:"乡君放心。"
靳甜甜自也不好追着果子的事情想问,反倒是觉得二人这般,也没什么话好说。干脆请傅佥公子在席间坐下,一同饮酒食果子。
傅佥竟也没推却,坐下拈了果子来吃,抬头瞧见廖化正替他二人倒酒,方道:"郡主别庄的酒,后劲都挺大,乡君是女儿家,恐不能饮。"
靳甜甜微微笑起来:"不过是果酒罢了,我幼时常常饮,不妨事。"
廖化听了这话,也浅浅倒了一杯给自己,轻轻嗅闻,只觉得沁人心脾的香气,着实好闻,待尝了一口,果真是甜蜜蜜好喝,配上爽口的果子,惬意极了。
靳甜甜喝了一口,眉目中又染了一丝惝恍,放下酒杯对廖化道:"若是你李牧寒哥哥在,这样的果酒,他一定喜欢喝。"
廖化眉间微动,低着头没出声。
傅佥的声音倒是微微有点冷:"我倒以为,这酒有些甜腻,男儿该是不喜才对。"
靳甜甜摇摇头:"他是男儿,也是我弟弟,他与我一般,喜甜食。平日他出门,总喜欢买一些蜜饯糕饼……"
廖化也抬起头:"是,姑姑爱吃,李牧寒也爱吃。"
靳甜甜恍惚片刻,回过神,看向傅佥问:"你不爱这果酒吗?"
傅佥手中的酒杯荡了荡,摇头浅笑起来,过了一会才答:"我自幼不喜甜,喜辛辣。"
靳甜甜不好意思的跟着笑,这样一个与李牧寒相去甚远之人,她为何总在不经意间,觉得那是李牧寒呢?
傅佥似没觉察她的试探,往程鸿光那边抬了抬下颌:"程家公子前年中了进士,奈何家中祖母过世,倒是耽搁了,如今在翰林院做个小吏。"
靳甜甜早知道程家老祖母过世了,伤心的劲儿已经过了,只是眉宇间染了一丝尘埃,旋即笑起来:"依著程家哥哥的能力,即便耽搁了时辰,也会很快捡拾起来的。"
却不知她这句话,是哪里惹了旁边席位叶钰娇的怒火。
叶钰娇腾的站起来,怒喝一声:"靳甜甜,你要脸不要,程家哥哥也是你能肖想的吗?"
靳甜甜茫然失措,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与傅佥面面相觑。
傅佥站起来,冷声道:"叶二姑娘大庭广众之下,攀咬旁人,侮辱乡君清誉,着实失了教养。"
叶钰娇发起脾气来,是不管不顾,只嚷嚷着:"我说错了吗?我听得一清二楚,你们在谈论程鸿光,那是我的未婚夫婿,她不要脸,竟然巴巴的想着。"
靳甜甜抬头,却不是看叶钰娇,而是看向傅佥。是了,就是这种感觉,傅佥与李牧寒身上最相通的地方,就是他们生气时身上带着的那股寒气。
程鸿光虽是离开,却并未走远,遇着友人,站在一起说话呢。
听到这边的动静,他已经疾步走过来,拱手道:"叶二姑娘可莫要胡说,我与姑娘的亲事早已解除,如今我并无亲事,也不是你的未婚夫婿。"
叶钰娇想到自己的亲事无望,登时嚎啕大哭起来:"天啊,我怎么这么惨啊,都是那个贱女人!处处勾引男人!"
靳甜甜站起来,却是快稳狠的扇在叶钰娇脸上,叫她住了嘴:"叶钰娇,你家人如何惯着你,我可不管,但你若再敢胡说,可不是一巴掌这样简单。"
叶钰娇捂著脸,瞪圆了眼:"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只是,她还没上前,就被傅佥轻轻一推,跌倒在地上。
叶钰娇哭嚷得更大声:"凭什么,程家哥哥凭什么,我是卓家嫡女,她算什么东西?她算什么东西啊。"
程鸿光见她口无遮拦,今日在场的人,实在是太多,他连忙分辩:"叶二姑娘可莫要再胡说了,我与……靳乡君多年未见,今日得了机会见面,这才上前与之攀谈两句,可没有半分失礼逾距之处。"
靳甜甜莫名觉得,傅佥身上那股子寒气,竟莫名其妙消失了泰半,又恢复他翩翩公子温润的样子。
程鸿光一贯的素养不错,着实说不出什么恶言来,急切的想要寻人替他作证,见面对傅佥拱手:"傅佥公子刚刚也在,也都看得清楚明白,我与靳乡君不过说了两句话,对不对?"
傅佥露出来的唇角微翘,点头应了:"是,刚刚傅佥瞧看得清楚,程公子是知礼之人,绝无半丝逾距之举。"
叶钰娇不依不饶:"你们都偏袒她?凭什么偏袒她?不过一个破落乡君罢了,低贱的商户女,也配与我们相提并论?"
傅佥刚要说话,就听见人群里传来"郡主驾到"的声音。
贵夫人们浩浩荡荡的过来,靳甜甜微微叹了口气,今日她也许是不该来,平白惹了祸事,叫嘉阳郡主这场宴请也不够痛快。
不过,嘉阳郡主的到来,似乎不是为了这场纷争。她身后跟着的,是刘备身边的内侍吴公公,后面还有一排的内侍,各个手中捧著匣子,一起走到靳甜甜面前来。
吴公公笑得如同一朵花,上前就给靳甜甜行礼:"乡君可让奴好找啊,晨起去了您的府上,才知您今日来郡主这儿参宴了。可是圣上交代的事儿,奴可半丝耽搁不起,这不就立刻寻到这里来了么?"
靳甜甜连忙虚扶起他,好奇的问:"吴大人这般寻我,可是刘备有事吩咐民女?"
吴公公做夸张姿态:"乡君太谦逊了,刘备是要封赏您呀。"
原来,是刘备下了旨意,封赏荣昌乡君,称其为大蜀女子只楷模,需得人人效仿之。还亲赐了府邸与田产,以示恩宠。
从前靳甜甜虽然是乡君,但没有食邑,没有府邸,只有名号和每年的俸银。如今有了府邸与田产出息,待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吴公公宣了旨,将圣旨送到靳甜甜手中,又让身后的内侍们,将所有的匣子打开,里头全是金银珠宝,玉石字画等等。
如今国库不丰茂,刘备的这番赏赐,不可谓不重。
叶钰娇跌坐在地上,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刚刚她还在鄙夷的,觉得是乡下商户女的靳甜甜,怎么会突然就变了?
靳乡君靳乡君,有那一道圣旨的靳乡君,可比之前的身份要高贵多了啊。
在场的人纷纷侧目,一时间不知是觉得靳乡君这个被卓家赶走的人,本事大,竟然入了刘备的眼。还是觉得嘉阳郡主探得先机,所以才在今日,将靳甜甜弄到她的别庄来。
一会儿吴公公回宫复命,嘉阳郡主,岂不是又在刘备面前得了几分好感?
也有机灵的人家,很快就反应过来。近日户部那关于女子及笄后可独自立户的法典,朝中纷扰的声音是越来越大,偏偏两方相持不下,一时半会也没个结果。
这靳乡君,不就是刘备亲赐独自立女户的第一人吗?这个节骨眼上,刘备又大肆封赏靳乡君,也是明明白白表明了圣意。如此,他们作为朝臣女眷,见了今日浩大的场景,回去自然也要劝著家中的老爷,此事站队时,需得好生考量。
靳甜甜也是一脸懵,但她素来淡定,接旨谢恩。不过今日是出来参宴,一时竟拿不出趁手的银钱,打赏替她辛苦奔波的内侍们。
得亏嘉阳郡主是个妥帖的,立时看了看身边的大妈妈,大妈妈会意,拿了一袋子金锞子,送到吴公公面前,说是乡君请他们喝茶。
那吴公公也是个妙人,听这郡主身边大妈妈的言语,分明是那她自己当靳乡君的奴仆。又往靳乡君家里那个小姐看了一眼,瞧见靳家小小姐,倚在嘉阳郡主身边,有些亲昵的模样。他的面上,就带了几丝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