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复行行,终于在一波波热浪薰浮中,我找到了那处温泉。
可恶的小白,也不告诉我这其实是热泉,害我光脚走到此处后脚板都无法落地,只得一蹦一挪移,好容易闪到一处狭长三角形的潮湿地面才稳稳当当站好。
为了看清楚身处的位置,我举高夜明珠四下认真看了一遍,迷蒙雾气里我缓步轻移,隐约看到一丈开外的水池中,竟有圆盘大的莲叶在水汽里微微晃动!
一时惊喜莫名,我急速跑了过去,结果就在快要触到那莲叶时,竟有飞矢一类的东西从侧面“咻咻”的向我射来!
我只得赶紧服趴在地躲过那暗器,不想我这一趴,又不知触到什么机关,地上竟升起好多明晃晃的尖刀,躲避不及,差点双手被那尖刀扎穿,是时恰有一根银丝甩了过来,把我拉回到三角地带。
我满怀感激地扭头欲跪谢那救我之人,却是看到一头银发的周彧?!
我几欲张嘴想表达谢意,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字。
要说我这一十五年来所有的不快或是愤怒,加起来也抵不过他之前在密室里对母亲所做所为的疯癫行为带给我的痛苦映象!
但我到底还是个恩怨分明的性格,虽极不喜欢他霸道残忍的处事方式,可该谢恩也要谢恩,因为是他,原先想着的跪谢,这下是跪不下去了,便回转身体,对着他端正地拜了一拜,口中板正不带情绪地说道:“多谢!”
“呵呵,我儿不必多礼!为父方才在正阳宫的乾坤镜中见你到了这河间屿,便料定你会寻到此处,这才赶了过来,以防你被这洞中暗器损伤。”
“正阳宫的乾坤镜能看到此处?”我愕然道。
“然也!我儿在正阳宫居住多日,未曾发现书房中的乾坤镜么?”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地打量起我来,竟对着我还露出了一副慈祥的面容?
被他看得很是不适,我皱了皱眉,不想搭理他,转身从地上捡起夜明珠后再去看那池中莲叶,心中着急欲寻了墨色血莲赶快离开这危机四伏的地方。
“我儿为何不说话?你方才可有看到小白守护的画像?那是……咳…咳…咳…玉儿,快后退!!”
他突然的咳嗽似惊醒了水中隐藏的守护恶兽,便有浓稠的腥气水柱向我射来,我没有武功,而那怪物吐的水柱又快又猛,差点就击中我时,却被他护住推到了一边,而他自己闷哼一声后撇过身去似吐了一口什么。
唉,又被他救了!这债是还也还不清了!我心中暗暗懊恼道。
“唔,我儿还好罢?”
周彧随意擦了擦嘴角后,伸过手摸了摸我发顶,殷切问道。
我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角,僵硬答了句:“承蒙救助,多谢了!”
心中却道:以为救了我两次就能叫我原谅你么?还有,干嘛摸我头发?以为我是只宠物么?
“嗯,你这番做派跟小晴昔年年幼时倒很像!呵呵,不过,她在你这般大时已经名声在外了…咳…咳…”
才说几句他又咳了起来,我听在耳中很是烦躁,便脸色不渝地对他说道:“你这是病得快死了吗?要想回忆往昔不若换个地方罢?”
“你…咳…咳…罢了~罢了,怪我前番当着你母亲的面做得决绝了些,你怨恨我也是应该的。唉…咳…咳…”
他大概确实被我话语中伤,很快萎靡起来,原先只是头发银白显得扎眼,这会连面上神色也隐隐有些惨白,忽然身体一歪竟倒地不起了!
他这模样叫我真担心他会因此一命呜呼,万一他真的丧命于此,那我们这一帮江南国来的人怕是插翅难飞,只能魂归北周了罢!?
想到此我心中一震,什么新仇旧恨先放一放了,连忙上前把他扶起又拖去墙边安顿下来。
待我安置完周彧探过他鼻息,虽有些呼吸急促但不致没了性命,我便袖手旁观了一会,确认他还是活得,就又朝那池中的莲叶猫腰敛声而去。
“别…别~走~太~近!危~险……”
模糊不清的字句从他口中呻吟出来,吓我一跳!
怕他又坏我好事,我气得只好再次缩回来,恨不能把他扔进池中泄愤。
悻悻地一屁股坐地上,我对他龇牙道:“到底怎样才能取到墨色血莲?你到是说说!”
“叫…叫~我~父亲~”他闭着眼睛哼哼道。
“什么?你发梦罢?谁给你的脸?”我气得直想扑上去扯他那碍眼的白发。
吐了口恶气,我走至周彧跟前,踢了踢他的小腿,恶声恶气问道:“别装死,快告诉我如何才能取那墨色血莲?”
在急促的呼吸里,他任我踢打,一语不发。
我瞪着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气得捏紧拳头试了几次,终是又慢慢垂到了身侧。
呆立半晌,四周俱静,竟连他的呼吸也轻得近无。不久,就有多足动物爬行的声音传来,我警惕地收了夜明珠,摸索到小铲子握在手中,死死盯着声音来源处。
“勿动、闭息!”有周彧的蚊吟之声响起,黑暗里他竟笔直地坐了起来?!
这该死的大骗子!实在太可恶了,枉我有那么一刻因为想到生母而对他产生了些许怜悯之心,方才竟是唬得我差点弃械投降真的叫他一声“父亲”!
我对着他的侧影一阵龇牙咧嘴发泄不满,却到底是不敢再有出格行为,只能死死抿着嘴鼻不让气息外流。
便见他全身戒备,如临大敌一般气势冷肃异常,直到那悉悉索索爬行的声音越来越近时,他手中银光一闪,如豹子一般掠了过去,他还顺走了我的铲子!
很快,地面尘土飞扬起来,还有碎石弹落四周,落进池中“咕咚咕咚”声不断,我见着那物闹的动静如此之大,忧心重重,一边担心池中还有它的帮手,一边竟隐隐忧虑周彧会不会被这恶兽给撕碎了。
“痴儿,还愣着做甚?速去摘血莲!凡盛开的花朵千万勿碰!快去…唔…你这畜牲!竟又偷袭!看我不宰了你!纳命来罢!”
听得周彧的呼喝之声,我再不迟疑,愤力扑进池中,举起夜明珠拨开丛丛莲叶,却一时半会一个花朵也没看见,正急得冒汗时,头顶又有大量岩石滚落下来,恰有一颗石子砸到我举夜明珠的手,瞬间珠子掉落水中,我臂上也滴血不止。
血落入水中,一阵幽香飘过鼻端,我脑中灵光一现,将受伤的手臂整个浸入水中,神奇的一幕就出现了:
只见莲叶之间陆续有萤火虫聚拢过来,凡萤火虫触碰之处就被吸住不动,只有那些点点荧光还在一闪一闪,而荧光闪着闪着,将息未息之时,有墨底红莲一朵朵从水中立了起来!
我大喜过望,欢呼道:“我找到啦!”
“大善!快采!!为父~坚持~不住了……”
听声音似是周彧真的有些不堪抵御了,我匆匆拔过跟前几朵血莲后便急急地向岸边爬去。
待我手脚并用才爬上岸,就被一条尾巴横扫过来,瞬间被卷起甩向石壁,我觉得这一甩估计要脑浆迸裂了。
胆战心惊之际,却有一团软滑的肉体把我紧紧裹了起来,落地时巨大的“啪啪”声使得动荡不安的洞里难得的静了一息。
待我摸到身下的小脑袋,又满手粘腻血腥的温热液体时,顿时热泪盈眶,我大声哭喊起来:“小白~小白,你怎么样啦?你不要吓我呀…小白……”
“玉儿~小心!!!”
正在我为小白伤心不已时,忽听到周彧对我厉声嘶喊道!
我茫然不知何故,却只隐隐看到眼前有个庞然大物正向我盖顶而来,我抱着小白的脑袋正难过得不行,全然也感觉不到危险,在我愣神之际小白却挣脱我的怀抱,嗖一下树了起来,倾刻便与那黑影缠斗一处。
洞中有更多的石块振落下来,我明明看到小白晶莹的躯干上都成了红色,它竟还有力气去与那恶物争斗。
干干叫了声:“小白!快回来!”
还未说完,就被柔软尾巴卷起推到周彧跟前。
此时周彧当真奄奄一息,手中银线投射出一缕微光,只看到他仰躺地上,露出血污的脸和暗红的发,胸口如敲鼓一般起伏。
他这样子才叫我生了恐惧,再顾不得怨恨,旋即拉过他身子用衣袖擦过他脸上血污,颤抖道:“喂,你不要死啊!你不是想让我叫你父亲吗,你可得留着性命等我叫你啊!”
我如是顺着心意说了,他竟然还是纹丝不动!
我这下真慌了神,摇晃着哭喊道:“你不是想听我唤你父亲么?父亲,你可别死啊!我从小便没了母亲,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可千万不要死了啊!呜呜呜……我不准你死听到了没有?我还没有原谅你呢……”
“嗯…嗯…”
他比蚊子还细的呻吟叫我顿时一喜,估摸着是叫我走的意思,又感觉到有尾巴在使劲推搡着我,心知此刻小白我是救不了了,只得咬咬牙抓起血莲插到腰间,一只手去托起周彧挟着他便往外面微光之处奔去。
待我才走出不远,那洞里轰隆声愈发激烈,很快就有洞室沉闷的坍塌之声传来。
我一刻也不敢停歇,使出吃奶的力气挟着周彧疯狂往外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