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老将军乃是当初随着南国先帝打拼天下的开国元勋之一,战功赫赫备受先皇尊敬。传闻当时替先帝攻退侵略的掸国贼子时候,南国内部有臣子叛国,将邝老将军的战术提前泄露给了掸国,导致当时他们的军队受到埋伏,战士们损伤大半。
邝老将军身中数十箭还誓死不言投降,持一把方天画戟以一当百,率领几百余名残兵苦苦支撑了一天一夜,待到援兵赶到,他身受重伤还带领援兵反扑了掸国的军队,最终才让先帝打下了天下。
南国稳定之后,又恐怕先帝忌讳他功高盖主才自请到陵城这样的边陲之地来,一来便是三十余年,熬到了现在的皇帝登基,又熬到了他的孩子都承继了他的衣钵,变成了南国的驻边大将军。
而这样一个南国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铮铮铁骨邝老将军,今日居然亲自登门林府,并且还扬言要向林竹筠赔罪!他这样大的阵仗着实是折煞了林竹筠这一个小辈,难怪小棠慌不迭地跑来禀告,也难怪林竹筠这样大惊失色。
林竹筠怕邝老将军久等,都未曾来得及换上正式会客的衣饰,打扮得十分素净就急匆匆赶去正厅:“快些,小棠,快,别让邝老将军久等!”
方才已经跑得薄汗岑岑的小棠此刻依然不停歇,扶着林竹筠一路小跑:“小姐您小心脚下,莫要摔了。”
林竹筠心急如焚,不知邝寂是如何同邝老将军说的,竟让他亲自登门赔罪,别提是林竹筠,就连林父林母也承受不起邝老将军这样郑重的赔罪。
她脚下生风,不由嗔怒起来:“这邝将军,究竟同他父亲说了什么!”
才踏上进入正厅的台阶,林竹筠就听到了里头邝老将军铿锵有力的声音:“之前都是误会,我误会了你们幺女的为人,她不仅不是轻浮之辈,反而是个胸有沟壑,腹有乾坤的大忠大义之人!她不顾及那些限制女子的小节,倒是我糊涂!抓住那些个迂腐的细枝末节不放,今日,我邝某必须要向你们道歉!”
林竹筠一愣,为了邝老将军会说她是大忠大义之人?
她给小棠一个眼神,让小棠在厅外守好,别让其他人靠近正厅,她小心地走入了正厅,对着正厅之中坐着的邝老将军与邝夫人行礼:“邝老将军安,邝夫人安。”
邝老将军一见林竹筠,立刻从椅子上起来,迅速地对着她双手抱拳鞠躬道:“老夫向贤侄女赔罪!此前不知内情,言语上面多有冒犯,还望贤侄女看在两家故交的情分上,原谅老夫鲁莽之言!”
林竹筠急忙扶住邝老将军,不让他行礼,自己则恭敬地低垂下头单膝跪在地上:“邝老将军真是折煞小女,自古岂有长辈向小辈赔罪的道理。就算小女并未做错任何一事,受些长辈的教诲也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还请邝老将军快快坐下,有事我们慢慢说。”
邝老将军见林竹筠这般礼数周全,言语之间都是谦卑之意,他心中更是生出不少内疚之情,愈看自己这个未来的儿媳愈加满意。他点点头坐在了厅中的太师椅上:“贤侄女也快些起来,都是自家人,也就不用拘泥这些礼数了。”
林竹筠这才从地上起身,缓缓到了邝老将军身旁一把下位的椅子上坐下,低垂着眼眸,思索着方才邝老将军所说的话。
邝夫人这时注意到林竹筠的发髻简约,素净到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脸上更是不施一丝粉黛,眼下还有一圈微微地青紫,她怜爱地说:“想必贤侄女最近定是伤心焦虑,都瘦了一大圈,我们今日带来的东西里面有上好的东阿阿胶,你一定要炖来补补身子。若不是寂儿嘱咐我们说今日前来不可声张,不然我定是要多拿几倍礼品来的。”
“不可声张?”林竹筠抬起头疑惑问道。
邝老将军急忙说道:“贤侄女放心,其中缘由寂儿只同我一人说过,夫人也只知我们前来不可声张而已。”
他顿了顿,侧过身子用只有林竹筠能听清的音量小声说:“以我多年来对南国的忠心,你尽可以放心。”
林竹筠忽然明白过来,定然是邝寂同邝老将军说她出入茉香楼是为了关乎南国安危的大事,所以他才会这般敬佩林竹筠,还亲自登府赔罪。
她轻皱着眉头沉思起来,不知邝寂是为了保全婚约而对邝老将军撒了谎还是他真的知道了些什么。
林父虽不知为何邝老将军要登门赔罪,但是他倒是受用得很。作为皇帝亲封的玉雕大师,虽然备受推崇,但是在这些权贵面前,也历来只有他行礼的份儿,如今受了邝老将军这一礼,他反而觉得两家人亲近了许多。
他看场面一片和谐,适时开口道:“想来邝老爷与邝夫人也清楚小女去茉香楼并非是为了什么学什么污糟的东西,不过就是为了我们林记的生意而已,既然今日已经把误会都解开了,二人的婚约是否同之前一样呢?”
邝老将军连连点头:“对对对!不过就是为了林记的生意!我们邝府不在意这些流言,婚约依旧有效,到时候完聘礼加倍!”
林老爷与林夫人听此立刻喜笑颜开,四位老人有说有笑地交谈起些关于婚礼的琐事来。
林竹筠却突然起身,目光坚定:“如今小女有一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老爷捋着胡须:“筠筠,你说就是。”
邝老爷也望着林竹筠:“贤侄女不妨直说。”
林竹筠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小女请求阿爹阿娘,还有邝老将军与邝夫人,对我们二人的婚事还是暂且不要声张,只继续让外人都以为我们两府闹掰,婚约难以继续。”
林母先被林竹筠的话搞懵了:“筠筠,你是伤了心了吗?你如今不愿与邝府结亲?”
林竹筠连忙说道:“并非如此,只是女儿还不想让外人知晓女儿的婚约,还望阿爹阿娘理解。”
她又转头看向邝老将军:“邝老将军,相信若是邝将军同你说了我的隐情的话,您一定能够理解我此举的。”
邝老将军脸上一片敬佩之意:“老夫理解!外头对你议论纷纷,说你是被解除婚约的弃女,贤侄女竟然也丝毫不畏,老夫着实佩服。”
林竹筠继续说道:“阿爹阿娘,现下之前关于我的众多流言还未散去,若是此时我们传出邝府登门要维持婚约,那岂不是不仅更加让外头的人猜疑不断,还让此前的流言热度不减。所以,我们还是暂且低调的好。”
听她这般说,厅中其余四人都连连点头,觉得她思虑周全。
又聊了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林竹筠与林父林母将邝老将军与邝夫人送出了府,在林府门口,林竹筠用手帕掩住嘴唇,小声地对邝老将军说:“邝老将军,还请您一会儿出府时候显得生气些,最好再骂上两句,让我们府外的人能听到。还有,还请您明日送一封信到林府来,空的信即可,其余就不用您操心了。”
邝老将军灰黑色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亮光:“明白,贤侄女放心吧。”
邝府二人走后,林母抚着林竹筠素净的发髻,淡淡笑着:“筠筠,为娘不知为何邝府突然又回心转意了,但是我能看出来,一定是邝寂那小子出了很大劲儿才做到的。你嫁与这样有担当又疼爱你的男子,为娘真的很放心。”
林老爷也在一旁喃喃:“是啊,没想到邝寂那小子竟然真的言出必行,那日说他会说服他父母,居然真的做到了。”
林竹筠倒是眉头紧锁,她不知邝寂究竟是对邝老将军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邝寂究竟是已经看穿了她近来的作为,还是说只是为了娶她而对邝老将军扯谎。
不过,若是只有邝寂一面之词,真能说得动征战沙场多年,见多了风云诡谲的邝老将军?她表示怀疑。
回到房中,林竹筠立刻叫来了小松:“这几日你替我在外头看着,可见邝将军去过哪里?可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小松垂眸沉思了片刻:“邝将军这几日早出晚归,但是可疑却算不上,都是去了军中。”
说到这里小松顿了顿,带着一股子酸味朝着一旁的小棠道:“小姐不妨问问小棠,我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同邝将军的贴身侍卫铁头走得甚近。邝将军军中的事情,说不定小棠比我知道得还多些。”
小棠被他这样没来由地一提,顿时脸上飞过两片红晕:“你胡说什么呢,我成日都陪在小姐身边,何时同邝将军的侍卫走得近了。”
林竹筠看她这番表现,眉毛一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哦?是吗?我也觉得我们成日都是在一处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同铁头大哥走得这样近了?”
小棠连连摆手:“小姐你千万别误会,我不过是前几日替您出门去宝宁茶楼采买糕点时候碰到了铁头哥哥,多说了几句话,后头他又送我回府。再后头我们总在府门口碰见,所以说话说得多了些,我们两府本来就是邻居……”
林竹筠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看小棠一句接一句地解释,觉得有趣得紧。
小松倒是抓住了关键,怪腔怪调地说:“唷!都叫上铁头哥哥了,还说你们走得不近?我同你一样说了这好些的话,还都是这府中的家生子,怎么从不听见你喊我一声小松哥哥呢。”
小棠立刻脸上更是涨红一片,对小松怒目而视。
林竹筠见二人吵嘴有趣,手持玉扇掩面,笑得肩膀都止不住地抽动。
小棠见了,抓住林竹筠的肩膀嗔道:“小姐!你不帮着奴婢管管小松那张碎嘴,还跟着他一起笑我,我以后再也不帮您去宝宁茶楼跑腿了!”
林竹筠这才止住了笑,拍着小棠的手掌,也学着小松怪腔怪调道:“唷,好小棠,你还是快同我说说你的铁头哥哥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吧。”
“小姐!”小棠一跺脚,脸色绯红。
“好好好,我不闹你了,你快同我说,你可知邝将军近几日都在军中忙活什么?”
小棠通红的脸颊慢慢恢复:“在邝老爷他们第一次来我们府之前,邝将军军中就截获了一只可疑的飞鸽,他们怀疑是藏身于陵城的掸国细作所放,近几日应当都是在研究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