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洁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大家都希望她能好，能走过这段伤痛。
但是也只有她自己能体会，这一页翻篇到底有多难。
“我知道，曾主任，生活就是这样，前一天无论多么灰心丧气，第二天的日子依旧得照常过，该笑笑，该哭哭。”
“是啊，生活就是这样的，因为我们的日子得继续过下去啊。”曾素芬叹口气，“俞老师，听说你就要去阿年的家乡了？”
“是的，曾主任。”
曾素芬停下脚步，有些怜爱地看着俞洁，“我给不了你什么帮助，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生活下去，未来还很长，你的人生里还会有很多新期待，要永远朝前看。”
俞洁点点头，朝曾素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夏日蝉鸣声声，似乎诠释着这个季节的酷热，也倾诉着心里的情结。
程愿知道，所有的伤痛终有一天都会消浅，最终化为心底那一抹淡如缥缈的云烟，不会再遮天蔽日般摧毁一个人的情绪。
*
吃完西瓜回去没多久，园子小学迎来第二学期期末考试。
程愿很重视这次考试，对班里的同学说，要好好考，这次考试的前五将直接安排进入县初中读书。
可以说，这次期末考试是改变园子小学六年级孩子命运的一次考试。
最后一门课监考，程愿在玻璃茶杯里放了醒神的金银花茶。
教室里一片安静，只有卷子翻页的声音和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头顶的吊扇哗啦啦转着，风声一阵传递着一阵。
窗户外面明亮一片，天空像是碧玉一样澄澈。
美好而又舒爽的晴空夏日。
程愿握着有些温热的水杯，坐在教室门口，走廊里吹来的穿堂风拂在后背上，很凉快。
她望着教室里低头考试的25个孩子，满心宁静，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是回到了儿时。
记忆里，小学时期的任何一次夏日期末考都是这样子的。
“叮铃铃”，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起来。
学生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笔。
程愿站起身来，“同学们，考试结束，都放下笔，不要再作答了。现在开始收卷子，卷子没收完，大家都坐在座位上不要动。”
收完最后一张卷子，程愿站在讲台后整理试卷，走廊里，有其他班的孩子们陆陆续续背着书包走了过去。
喧闹的声音渐渐从走廊里传过来。
程愿班里的学生开始躁动。
“好了，都安静。”程愿屈指敲敲讲台，“同学们，这是老师最后一次站在这个讲台上和你们说话了，等会儿从你们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开始，我不再是你们的班主任了，你们已经小学毕业了。下学期，你们不会再来园子小学了，你们会升入初中，做一名初中生，以后就是一个小大人了。”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每一个学生在这一刻都开始意识到，他们走出教室的那一瞬间，他们就要和程老师告别了。
这是程愿送他们离开的最后一次讲话。
“卷子，老师会好好批改的，按照规定，全班前五的五个同学都会升入县初中读书，到时候成绩出来，老师会通知你们的。另外，因为是六年级最后一学期，所以这一学期我们没有暑假作业，这是给你们的升学福利，所以趁着这个暑假，你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玩耍。”程愿朝他们微笑，“很高兴，我支教带的第一批孩子是你们，也很欣慰，你们从我手中顺利毕业了。也许我不是你们人生中第一个老师，但是你们是我支教生涯里第一批学生。在此，我衷心希望，你们每一个人，能有一个锦绣璀璨的未来，往后，新的生活，继续努力。”
台下，有学生泪目了。
刚才还在期待放学的心情，此刻都变得依依不舍。
孔宴清更难受，因为他即将离开园子乡，离开g省，离开西北，去往遥远的南方h市。
程愿看了眼教室外的天气，晴空万里，夏日明艳。
她感慨道：“多美好的天气啊，可能预示着你们未来美好的前途吧。”
夏天这个季节，总是承载着最盛大的离别。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考试就到这里，我们下课了。”程愿抱起卷子，走到门边，“孩子们，暑假愉快。”
她转身往外走。
走到走廊里，孩子们从身后一窝蜂涌了上来。
“程老师！程老师！”
孩子们稚嫩又饱含深情的呼唤声此起彼伏。
杨春娜从身后抱住了程愿的腰身，哭泣道：“程老师，我们舍不得你！”
程愿鼻子一酸，差点也哭出来。
“不要哭，孩子们，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她回过身拥抱这群孩子们，“虽然以后不再是你们的老师了，但是我可以做你们的姐姐，以后有机会可以来母校看看我，我一直都在。”
孔宴清站在人群外围，擦了擦眼泪。
程愿安抚了他们的情绪，转过身继续往办公室走。
孔宴清突然鼓足勇气大喊道：“程老师，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会回来看你的！你要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程愿脚步一滞，再次回头。
孔宴清站在盛大的夏日阳光里，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程愿动容，也报以微笑。
她人生里第一个毕业班就这样结束了。
中午时分，程愿在办公室批改完一部分试卷，抬头往窗外看去，校园内空荡荡一片。
她忽感惆怅。
身后，俞洁放下笔，突然感慨道：“卷子齐了，人散了。”
赵立宛将批改完的卷子收拾好，“终于可以回家了。”
办公室外，张国瑞敲敲门扉，唤道：“各位老师，辛苦了，最后一天，晚上去乡里吃饭。”
众人应了。
下午，俞洁回寝室收拾东西，程愿跟过去，问道：“俞老师，什么时候的票？回苏城吗？”
俞洁将装书的纸箱子都封了起来，“先回苏城，去l省支教的事情，我已经联系了机构，过段时间会统一进行面试的，我等通知。如果被选上了，那应该也是九月份去l省。”
程愿点点头，却也一时找不到下一个话题了。
她默了默。
反倒是俞洁，问她：“阿愿姐姐，你回泽州吗？”
“先去阿宁那儿待几天，我们也要去看看房子的进度，事情还是有好多呢。”
俞洁听了，笑一笑，由衷道：“你会幸福的，阿愿姐姐。”
“俞老师。”
“当然，我也会的。”俞洁弯眉浅笑。
程愿见此，松了一口气，“你能这么想就好。”
“不用担心我的，阿愿姐姐，我没事，我可坚强着呢。”
俞洁拍拍自己的胸脯后，继续收拾东西。
晚上，园子小学的所有老师们都聚在乡里吃饭。
这一次晚饭，也是饯别宴。
张国瑞给他们斟了酒，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之前是怎么接你们来学校的，明天早上，就怎么送你们离开学校。”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泛起了怅然之意。
别离就在眼前，大家心里都开始依依不舍。
见他们都坐着不动，张国瑞端起酒杯，“来，各位老师，我先敬你们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