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抵达金州市实验小学已经是九点三十分了，距离作文赛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校门口车辆排起了长队，张老师让程愿等人先下车去做登记，他停完车再来找他们。
门口登记处也排起了长龙，现场人头攒动，乌压压一片。
今天天气虽晴朗，但格外闷热，热气一阵接着一阵，不少老师们穿了短袖，拿着薄薄的书本当成扇子扇风，试图吹开那股让人躁动的闷热气息。
俞洁带着孔宴清、杨晓微、曾丹丹排队，程愿去学校边上的便利店买水，提了一塑料袋子，等走回校门口，已是满头大汗。
她把矿泉水分给俞洁和学生们，拿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嘀咕道：“这个天太热了，今年夏天是不是会格外高温啊？”
俞洁喝了一口水，拿手给自己扇风，驱散一点闷热，“应该吧，去年九月份的时候，没这么热。”
她抬头望了望天，闷热的天气下，她竟隐隐觉得天空泛起一阵淡黄的光，仔细看，又觉得黄蒙蒙的，让人格外不舒服。
“快下雨了吧，阿愿姐姐，我们没带伞吧，张老师车里好像也没伞，一会儿把孩子们送进去考试，我们去买几把伞吧。”
“我看这个天，似乎是要下大雨。”
做完登记，程愿把拿到手的参赛证发给孔宴清、杨晓微和曾丹丹。
他们三人三个年级，分别安排在不同的楼层。
程愿叮嘱道：“一会儿写完，出考场了，就往这里来，我们都在门口等你们。过程中遇到什么问题，就举手示意监考老师。”
孩子们点点头。
程愿见孔宴清背着书包，问道：“孔宴清，书包要放在老师这里吗？”
“不用了，老师，我一会儿放到教室门口去。”孔宴清拍拍自己的书包，“背着书包，书包里装着我喜欢的书和笔记本，这样我心里踏实点。”
程愿朝他们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大家都要加油哦，尽力做到最好。”
时间快到了，俞洁催促他们快进学校。
杨晓微跟着曾丹丹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俞洁说：“俞老师，你能抱我一下吗？”
俞洁笑了，上前摸摸她的脑袋，“你乖一点，能在三年级组里拿个前五十名我就很满意了。”
杨晓微嘴巴一嘟，娇憨道：“俞老师你抱我一下，就当鼓励我了。”
俞洁蹲下身子抱了抱她，轻轻拍了拍她小小的后背，“要加油哦，杨晓微同学。”
杨晓微喜笑颜开，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俞老师，我很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俞洁惊喜之余忍俊不禁。
“你呀，以后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杨晓微点点头，转身跑进学校，又忽然回头，在人山人海的学生堆里，矮矮小小的她，脸上挂着两抹红晕，朝俞洁挥挥小手，认真地说：“俞老师，再见。”
说罢，她蹦蹦跳跳地进了校门，消失在了各色各样的学生背影里。
看着她隐匿在人群中的身影，俞洁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一种怅然若失感，像是一个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逐渐成长远离自己一样。
此时，张老师停完车回来，他也预感到等下可能会下大雨，事先买了三把雨伞备用。
这次决赛，大多数老师都留在了校门外。
等到写作开始的响铃打起，因为写作时间仍然是120分钟，校门口齐聚的各位老师们慢慢散开，各自找乐子打发时间去了。
程愿和俞洁、张老师站在学校门卫处的廊下等候。
俞洁和刘年发了个信息报平安，告诉他他们已经把孩子们送进去考试了。
大概今天的信号也不太好，一条短信息一直发不过去，打着圈圈，最后显示发送失败。
俞洁感到很奇怪，将手机拿远了一些，“怎么回事，微信也发不出去，是信号不好吗？”
“可能吧，这地方人多，抢占了信号，就有可能发不出去。”张老师说。
俞洁走远了一些，去马路边上发信息。
程愿因为天气闷热，感觉身上一直在流汗，喝了好多水，很快，一瓶矿泉水就见底了。
“我再去买瓶水，张老师，你要喝水吗？”
“不用了，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程愿去了一旁的小卖部，小卖部的阿姨已经打上了蒲扇，坐在摇椅上优哉游哉看着电视。
程愿要了一瓶水，付钱的时候，听到电视里插播了一条天气新闻：
“据金州气象台消息，四月三十日全省各地晴。金州晴转多云，白天平均气温24摄氏度，夜间平均气温11摄氏度，温差较大，注意适当添减衣物……”
程愿听了，笑道：“原来今天不会下雨啊。”
小卖部阿姨瞄了眼外边的天空，“不一定哦，小姑娘，天气预报往往不准的。”
“是啊，我看着也好像要下雨，太闷热了，心里也烦躁躁的。”
“闷热反常，倒不一定是会下雨，可能会有地震。”阿姨摇晃着蒲扇，随口说道：“我是从省南来的，我老家那边，位于地震带上，历史上有过多次比较严重的地震。地震前，有时候会像这样，天气反常，闷热得厉害。”
她说的云淡风轻，程愿则吓了一跳。
阿姨见她忽然面色，笑道：“放心吧，小丫头，金州位置好一点，一般地震也就是二三级，死不了人。”
她可能随口一说，从小在地震区长大，也并不把那些小地震放在心上，程愿却暗自留了个心眼。
她生长的泽州因为地理位置，发生的自然灾害比较严重的只有洪灾和台风，地震在她的印象里是认知很浅薄的。
但是g省不一样，北方几个省份恰好地震灾害频发，有不少地区处于地震带上。
阿姨的话，让她心里隐约不安起来。
拿着矿泉水回到实验小学门卫处廊下，她的表情不太明朗。
正和刘年发完信息的俞洁见她突然愁容满面，担心道：“阿愿姐姐，你怎么了？”
“应该不会地震吧？”
“什么？”
“天气这么闷热，天边还有隐约的光，那是地光吗？”程愿越想越担心。
张老师听了，安慰道：“你说的这种现象是符合地震前兆，毕竟g省是处于地震带上，但是金州地震向来规模不大，小震动而已，程老师你不要担心。再说了，现在的建筑，学校，都是有防震措施的，不会轻易倒塌。”
“是啊，阿愿姐姐，你放宽心吧，不要这么紧张，这个天啊，说不定下午要下雨。”
有了他们宽慰，程愿这才心里安了安。
她立在廊檐下，打开矿泉水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天气热起来后，g省会进入一段时间的干旱区，身体急需水分，程愿喝水的量比平时多了一倍。
俞洁见她喝这么多水，问道：“这是第二瓶了，阿愿姐姐你不用去洗手间吗？”
俞洁一喝水就想上厕所，所以她不敢多喝，刚才只是小抿几口。
被俞洁这么一提醒，程愿顿时很想去卫生间，也不知是生理作用还是心理作用。
她又站着忍耐了一会儿，看了下时间，“我进去学校一下，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现在是十点半，一会儿我出来后，我们去附近找家咖啡店坐坐吧，时间还早着。”
她进了学校，在一栋教学楼的一楼找了个卫生间上厕所。
一楼也布置了考场，程愿一路过去见到几个班级的学生们正在埋头写作。
整个校园格外安静，安静到树上飞鸟的叫声格外清晰。
程愿打开水龙头洗手，水声哗啦啦作响。
沁凉的水淋在皮肤上，抚去了她心里残留的最后一丝焦躁感。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笑自己神经太紧张了。
洗完手，她把水龙头关了，轻轻甩了下手上的水渍，刚想转身走人，突然天空传来一声尖利的鸟叫。
“哗啦啦——”
翅膀扇动的声音在这静谧的校园环境里格外清晰响亮。
没等她侧目观望发生了什么，一样黑色的巴掌大小的东西重重撞击在了她的身上，随即擦着她的右边胳膊摔在了卫生间的墙角里。
“砰”一声，发出一道重重的撞击声。
程愿吓了一大跳，几乎尖叫出声，脚下踉跄倒退了好几步。
再定睛一看，惊讶万分，那个黑色的东西竟然是一只燕子。
此刻它摔死在墙角里，跌落在地，一动不动。
这……会是巧合吗？
盯着这只死燕子，程愿的心里那被压下去的不安感再度浮了起来，并且如一团藤蔓般死死缠住了她。
四周死一片寂静，这种无声的寂静，此刻给了程愿一种重压。
她突然想打个电话给洛北甯。
还没打开通讯录，蓝色的天空突然出现光芒，整个大地像被笼罩了一层滤镜，明亮得很刺眼。
没等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脚下站立的地面突然迸发出了巨大的声音，沉闷，雷动，像是地底深处埋藏了什么恐怖的怪物，此刻就要挣脱枷锁往上破土而出。
遥远的天际，出现了一片惨烈的蓝光，很短暂，但足以吸引地面上的所有人都朝它望去。
程愿也朝它看了过去。
但很快，这片蓝光消失了，天空恢复了以往般的色彩和平静，但几乎是同一时间，地面剧烈地颤动起来。
程愿一个不稳，当即摔在了地上，拿在手里的手机也摔了出去，顺着突然抬起的地势一路滑进了凹陷下去的卫生间。
程愿想要站起来伸手去捡，又是一波强烈的震动，震得她摔在地上起不来。
那一瞬间，她惊恐万分，头皮发麻，粘稠的汗水爬满了她的后背。
各个楼层的教室里传来一阵阵的尖叫声。
这一刻，程愿心里才真的意识到，地震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地面仍然在持续波动着，一阵颤过一阵。
无数的玻璃爆破碎裂，透明闪着亮光的碎片被震向了天空，然后又一齐往下坠落。
千钧一发之际，程愿拿手臂捂住了自己的头部和面部，奋力朝走廊外围一扑。
她摔在绿化丛里，锋利的玻璃碎片划伤了她的手臂。
她来不及去查看自己的伤势，耳边只听到从地底深处传来的翻滚声，以及整幢楼正在写作的学生们的凄厉惨叫声。
三三两两的学生从教室里冲了出来，大家惊恐四散。
程愿急忙往楼上看，五层楼高的教学楼摇摇晃晃，似乎是一艘漂泊在暴风雨降落的海面上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二楼、三楼、四楼的走廊上，有学生在跑，惨叫声遍布校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