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真正的算无遗策,风沙亦然。
最近几天需要他考虑的人物和事务纷至沓来,以至他忽略了一个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人物,那就是北周侍卫司嵩陵主事都头兼殿前司都虞侯赵仪亲简特使方宗花。
方宗花是个很精明的女人,很难被人蒙蔽,奈何她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必须依赖本地的侍卫司,将之倚为耳目,偏偏许司的主事乃是魏老大。
她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全是魏老大希望让她看到的、听到的事情。
非但对将至的剧变全然不知,甚至连山雨欲来前的满楼风都毫无察觉。
一门心思盯死了雪娘,企图通过雪娘找到能够实锤陈特使通敌的证据。
为此数度放弃重创南唐密谍组织,甚至放弃铲除其驻许州秘密据点的大好机会。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陈特使又与雪娘混到了一起。
她并非盯着陈风,而是一直盯着雪娘守株待兔。
所以不仅发现陈特使鬼鬼祟祟地上船与雪娘密会,更早之前还发现了幻蝶。
她当然严阵以待,赶紧抽调人手意欲深查,惊喜之余,也终于露了些口风。
相比雪娘,她明显更在意陈风。
她手下的斥候都是许司的人,这一不留神露的口风,魏老大很快就知道了。
奇怪之余,不免生疑。
一直以来,他仅是知道有陈风这么个人,乃是马玉怜侄女的男伴,老三查过这小子的底细,仅是一个打京城来的骗子,靠着花言巧语骗得马珂润云里雾里。
不过,方宗花提及此人时,神情十分紧张,更再三要求手下务必谨慎,宁可跟丢,不可鲁莽云云。
一个骗子当然不可能让方宗花如此郑重相待。
他不由对此人生出了莫大的好奇心。
恰好柳静婉陪在他身边,又对陈风恨得牙根直痒痒,趁机向魏老大请命,要她出面来收拾这个小骗子。
魏老大想了想,觉得让柳静婉去探探陈风的底最合适不过了,于是同意。
方宗花手下差遣的那些人根本是他的手下。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绕过方宗花,来个截胡。
真遇上预料之外的事情,还可以把方宗花再给拖进来挡灾,就算没能挡住,不是还有柳静婉吗?他可进可退,可显可藏,怎么都立于不败之地。
……
风沙和雪娘一路漫谈,终到市集。
这里虽然热闹,相比南岸码头那条街还是差远了。
好在小摊贩挺多,卖小食的尤其多,
随便找个摊子坐下歇脚,听隔壁几桌交谈,方知今年其实比往年年节热闹多了,正是因为年节前吴家大肆放粮的缘故,百姓多少占了些便宜,起码比以往存粮丰厚。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无论干什么都会舍得些。
百姓大多这么想,大数之下,自然比往年热闹。
大家都在说吴家好话,直把吴子魔夸成了天大的大善人,吴家也是积善之家。
反而是李重的名声几乎快碎到地上,还被人唾上一口。
毕竟当初名义上是李重下令把吴家全家押到码头开斩。
既然吴子魔是善人,吴家是积善之家。那么李重自然是坏人,坏到穷凶极恶。
了解内情的斩邪不屑一顾。
她去陈许商会查过账,最清楚陈许商会赚了多少黑心钱。
许州之财,全州百姓仅占二三,陈许商会独占七八。商会中那几个大家族又在那七八之中占足七八。
几个大家族均分下来,大约每一家都超过两成。
换而言之,随便哪一家占有的财富几乎等同全州百姓所有的财富。
吴家亦然。
不过被迫放了一次粮而已,居然就成什么大善人了。
她是个急脾气,听得实在忍不住了,跟人争了几句。
这一下可惹起了众怒,连带风沙都跟着灰头土脸,拉着雪娘赶紧溜走。
幸好溜得快,再晚走一点,恐怕碗筷板凳什么的,呼啦啦全砸上来了。
总算逃离了市集,躲进了一条小巷,斩邪兀自不服,气鼓鼓咬唇不语。
身为墨门弟子,当然不能跟百姓动手,也正因为这样,简直快气出了内伤。
雪娘见她脸色难看,劝道:“一群无知草民,跟他们有什么好计较的。”
风沙失笑道:“她是在气愚弄百姓的吴家,而非那些遭受欺骗的百姓。”
斩邪头点得飞快:“迟早扒下吴家伪善的面具,让他们丑恶的嘴脸大白于市。”
雪娘转眸打量二人,心下有计较,嘴上不吭声。
这时,斩邪脸色微变,横身一拦,把风沙护到身后,来回转头,冷视左右。
巷口站着三个人,一前两后,成“品”字,把巷口堵住。
巷内也不知从哪冒出一群人,更是堵得严严实实。
刚才一阵乱,市集上人又太多,加上人生地不熟,埋着脑袋一阵乱钻。
三人跟侍卫走散了,否则绝不会被人突然堵住。
雪娘脸色剧变,神情十分紧张。
这群人肯定跟了很久,否则时机不可能瞅这么准,恰好抓住空当。
说明人家有备而来。
按理说她把会见地点放在船上,足以甩掉所有跟踪。
何况连她都不知道风少会选在哪里下船,人家怎么找来的?
要么身边有内奸,要么有人跟了她很久,久到连她昨晚连夜安排画舫都知道。
如此才能预做准备。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他们现在的处境极度危险。
巷口一个面貌平平无奇的中年人道:“陈少是吧!我家主人有请。”
风沙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奇道:“找我的?敢问你家主人高姓大名?”
中年人淡淡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风沙不做声,仅是笑了笑。
斩邪冷冷道:“如果不去呢?”
中年人将手一招,淡淡道:“会去的。”
不远处的顶上传来令人牙酸的拉弦声,两边高墙上冒出几名待射的弓手。
斩邪往后退了半步,把身后的风沙压到靠墙,斜系在腰后的黑剑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手上,横在身前。
尽管巷内狭窄,对方人众,以她的武功,根本不惧。换做飞歌在旁边,她这会儿已经开始抢攻了,奈何风少在旁边,半点风险她也不敢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