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花开碧水,落英缤纷。
由魏霄率领大明军再一次集结回京,王铁扬同行,萧允拓、秦昭等重伤不宜颠簸者则继续留在土木堡养伤。
原本萧未央也是要跟着余幼容和萧允衿一起回去的,但她肚子里揣了块不该存在的肉,担心回京后遭受冷眼哭着闹着不肯走。萧允绎自然不会在她身上浪费心思。
就随她去了。
因为要保护余幼容和萧允衿,萧允绎将萧炎、萧尤两人派了出去,只留了萧蚩。
而萧蚩,也在大军离开土木堡后火速赶往应天府,调查盐商一事。大军一走,本就因为“瘟疫”没什么人的街道上更加冷清。
风吹过,卷起尘土带起落花,从街这头飘到那头,寂寥萧条。
到了晚上天一黑,这种冷清中又多了份死气,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
本该空荡荡的街道上一道黑影快速穿行而过,脚尖刚落地,从拐角处又窜出一道黑影挡住她的去路,来人尚未开口忽感脖间一凉,惊得立马往后跳了一大步。
又委屈又可怜的控诉,“这么久不见,一见你就欺负人家~”
厚重的云层散开,月光下露出一张少年气十足的面孔,云千流嘴里叼了根枯草,一对虎牙被幽幽月光照的白莹莹的。
他小心翼翼的将面前那把奇奇怪怪的刀推开,笑得明朗,“枯叶,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啊?”
半天等不到面前人的回应,他也不生气,没脸没皮的凑过去,“哎?怎么不理人啊?”
云层路过月亮,慢悠悠往前飘了飘,在头戴黑兜帽的人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枯叶收起解剖刀,漆黑的眸子如草原上的隼又狠又冷峭。
“你怎么在这儿?”
云千流早习惯了这样的他,脸上笑意不减,毫不在意的回答,“还不是老大料事如神,竟然猜到你会来。”他吐掉嘴里的枯草,下巴一扬,“这不,特地让我来接你。”
如果说刚才枯叶的眼神又狠又冷,那么此刻便只剩下了冷,他不仅就在土木堡,甚至猜到她会来找他。
余幼容很不喜欢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眼下却无他法。
“带路。”
仿若沙漠中的绿洲,到了贺兰霆的落脚处,余幼容很难想象出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边境之地竟有如此幽静典雅的别庄。
她跟在云千流身后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绕了几洞石门,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竟被带到了祠堂。云千流回头摸了摸鼻子,显然也不懂老大为什么要让他带枯叶来这里。
“老大就在里面等你,快进去吧!”
推开祠堂的门,扑面而来一股竹立香,借着微弱的烛光余幼容看到了立于供案前的贺兰霆。
从在玄机总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到在山吹听雨阁他的无波无澜。
余幼容已懒得在他面前遮掩自己,“食盐中的毒是你做的?”供案前的人慢慢转过身,温润和善的脸隐在烛光下。
声音很好听,“我说过,不要阻止我报仇,不要让我后悔当年将你带回玄机。”
“我不会阻止你报仇,但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为祸大明,以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代价。”
面前的人轻笑一声,情绪不明,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讥讽。
“什么时候杀人如麻的枯叶竟有了慈悲心?是谁改变了你?”他往前走两步,逼近余幼容,脸上温润和善依旧。
“是那位太子殿下?”
余幼容抬头迎向他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他想守护的,我会帮他一起守护。”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总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周围每个人每件事,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
“欠你的命我记着,若是你愿意我会用我的方式还你,但如果你非要逼我做违背道义之事,那就当我忘恩负义好了。”反正不管是杀人如麻,还是忘恩负义。
她从来不会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
面前的人敛着目光沉默许久,似在思考什么,“我以为你去过天下第一庄后就会明白一切。”
余幼容眸光微微晃动,他果真知道所有事。那是不是说明当初他救她并非偶然?更甚者,将她带回玄机也是他谋划中的一步?从霍乱到南宫离再到她自己。
皆是他的棋子?
“明白了又如何?他们的仇我会报,当年与此事有关的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此次萧允绎连设几计逼出边境几城中徐明卿他们的人,再加上安妙兮、楚禾以及给杨敬的密信。
不就是为了掘掉徐明卿那帮势力以报当年大仇?
而后又周旋于瓦剌先可汗与其格尔亲王中间,更助阿喀木登上大可汗的位置,不就是为了洗刷先皇后和陆相的不白之冤?
报仇的方式明明有很多,他却偏要选最极端的那种方式,徒增杀戮。
余幼容将手伸到贺兰霆面前,“解药,别逼我动手。”
“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是什么意思?”
贺兰霆笑了笑,“这药尚在研制中,并未成功,既然未成功,又哪来的解药?”他转过身走回到供案前,视线扫过一列一列放着的牌位。
“土木堡本该是他们所有人的坟场,你实在不该坏我的事。不过没关系,先用几条人命祭奠这里的亡灵,之后——”温润好听的声音一字一顿,融入此刻的氛围显得有些瘆人。
“——才是重头戏。”
余幼容还在消化贺兰霆说的这几句话,这药尚在研制中——并未成功——她瞳孔一缩,“你在试药?”
贺兰霆没否认,说了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这世上爱毒之人,可不仅仅一个。”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没能拿到解药,心知再纠缠下去也没意义,余幼容说了句“好自为之”走出了祠堂,踏出门槛又停下来。
“贺家满门忠烈,贺老将军也定不愿你被仇恨蒙蔽双眼。”
说完便顺着来时的路离开,刚到回廊,迎面走来一名白衣女子,不知何时月亮又被云层遮住了。
女子的脸隐在暗处,直到走近余幼容才看清她的长相——竟是失踪多时的陆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