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谷雨前一日,雨频霜断气清和,柳绿茶香燕弄梭。
是个金光万丈的晴天。
前一日礼部尚书关灵均已领着礼部的人将妆奁送到东宫,除了温庭作为娘家人准备的那份,还有唐老爷子他们几个长辈准备的好几份, 从成贤街一直到长安街。
当得起一句十里红妆。
路两边看热闹的百姓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将妆奁经过的几条街围堵得水泄不通,好在关灵均提前联系了顺天府府尹尹鹤。
顺天府的衙役们手拉着手用身体做墙才勉强将伸长脖子往前冲的人群拦住。
今日就已这般,明日是何情形他们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关灵均也心惊,都紧张出汗了。
好在明日顺天府和大理寺、刑部全都派了衙役。
迎亲队伍也是由二十六卫禁军指挥使褚骥亲自带领禁卫军护送,该是万无一失的。
三月初八前三日。
千机阁门里门外处处张灯结彩,为了庆祝太子太子妃大婚凡是来店购买兵器均免费,景行街的其他兵器铺子向来以千机阁马首是瞻,是以全都挂起了优惠活动的牌子。
摘星楼也不甘示弱,大婚前三日后三日楼里酒水全免。
摘星楼本就是京城第一花楼,来这儿应酬消遣寻花问柳的人非富即贵,寻常人是消费不起的。
此消息一出。
被吸引来的人络绎不绝,哪怕不找姑娘,单是在楼里坐着喝杯茶也算是长见识了啊!
胭脂巷其他花楼跟摘星楼没什么可比性,也就各方面的价格比摘星楼低,如今连唯一的优势都没了,姑娘们站在瑟瑟冷风里摇了大半夜的帕子。
硬是一个客人都没拉来,想到这样的日子至少要有六日,各家花楼老板急了,最后索性全部免费。
给自家花楼积攒口碑,也算是对太子太子妃表达她们的心意了。
这一街一巷走的是免费优惠的路子。
南山巷的珍珑棋社则别出心裁的搞了个名师授课,将爱棋之人聚集到了一块,这名师当然不是吴远弈吴大师。
不过也是在京中乃至大明朝极有名气的,平常人别说是听他授课,对上一局都是十分难得的。
因为这一聚,南山巷的乐音坊、玉石斋以及各私塾书斋也纷纷效仿,办了个文人会。
风雅颂赋比兴,好不热闹。
再说回吴远弈,据说他这几日根本就不在珍珑棋社,正跟唐老爷子、霍齐光几人忙活着婚宴一事呢!
忙得根本抽不开身。
大婚在皇城里举行,他们进去不易,也不想去凑皇家的热闹,便聚在一块张罗着在月出巷摆上三天流水席,让臭丫头风风光光的出嫁。
于是,吴远弈和唐老爷子财大气粗的将月出巷的酒楼茶肆全包了。
包括排在第一第二的珍馐阁和烩天下。
有景行街和胭脂巷、南山巷、月出巷在前,采薇巷、有狐巷、濯缨巷哪肯落后,生怕晚了一步被人说不敬太子不尊太子妃,也随大流的推出一系列活动庆贺太子太子妃大婚。
三街六巷都出动了,京城各地段的各类铺子也全都加入到其中,一时间京中热闹非凡。
全民同乐!
甚至有懵懂的小孩子捧了一怀好吃的,问自家爹娘:太子和太子妃能不能多成几次婚啊?
吓得他们的爹娘手忙脚乱去捂他们塞满糖果的嘴巴: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
与这一盛况格格不入的是三街六巷中的鹿鸣街。
鹿鸣街上的赌坊当铺皆观望着永胜赌坊那边的动静,奈何等了足足一天也没见姬德有任何表示。
永胜赌坊里。
几名打手将这件事告诉姬德后,姬德斜着三角眼不以为然,“一群傻冒!他们跟太子太子妃熟吗?见过太子太子妃吗?这马屁拍的有意义吗?”
三连问后,他招来一名打手,“将我的话透露出去,就说我们永胜赌坊不跟风,让鹿鸣街的各位老板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悠然自得的喝起小酒,哼起小曲,摇头晃脑的。
因为姬德的这番警告,整条鹿鸣街照常营业,且各家赌坊当铺的老板也很是赞同,他们是商人。
商人以利为先,这种吃力又讨不到好处的事他们为什么要做?
次日,三街六巷各街各巷的代表突然接到桃华街那位主子的通知,三街六巷除了鹿鸣街外所有店铺减免嘉和二十三年全年租金。
注意!是全年!
一年的租金可比他们这几日的收入多了不止几倍,各家铺子的老板乐了!
比前一日更加卖力的庆贺太子太子妃大婚,甚至也有了懵懂小儿的想法,要是太子和太子妃多成几次婚该多好啊~
鹿鸣街各家赌坊当铺的老板最晚知道这件事,知道后肠子都悔青了,将姬德的祖宗十九代全问候了一遍!他叫什么姬德?干脆改姓叫缺德算了!
最最晚知道的是姬德。
当时他正在女人床上,昨晚刚认识的女人,迷迷糊糊听到手下汇报这件事,他以为自己还没醒——
等确定自己没做梦后裤子都来不及穿就冲了出去!他现在拍马屁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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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安街到成贤街,天未亮街两边已人山人海,每个人眼睛亮晶晶的,一点早起的倦容都没有,明明是太子太子妃大婚,他们却比自己成亲时还要兴奋还要激动。
顺天府、大理寺、刑部的衙役胳膊挽着胳膊,咬紧牙关,扎稳脚步才勉强没让等候的人冲进去。
萧允绎骑骏马出现时,人群瞬间躁动起来。
特别是姑娘妇人们。
天边金灿灿染了层红边的朝阳徐徐升起,马上的人一身正红喜袍,一圈一圈的红柔和了他的清冷,却添了矜贵。许是逢喜事,太子殿下嘴角扬起掩不住的笑意。
眼里流光溢彩,美的入了画。
除了太子殿下,跟在他身后的襄陵王萧允尧、大理寺卿君怀瑾、礼部尚书关灵均、二十六卫禁军指挥使褚骥,样貌皆是一等一之人。
几人骑于马上,行于迎亲队伍最前方,玉树临风,眉目如画,神采飞扬,傅粉何郎,风姿卓绝……
今儿全京城的女子心都乱了~
迎亲队伍在成贤街的四合院前停下,萧允绎刚下马,礼炮争先恐后的窜上天空,又热闹又喜气。负责礼炮的是神机营的武官王铁扬。
这是他们提督大人临行前再三交代他要办好的事,容不得半分差错。
礼炮由专管火器的神机营负责,这在大明史上绝无仅有,很多年后这场大婚依旧被大明的百姓拿出来津津乐道。
院子里,同样一袭正红喜袍的余幼容在温庭的搀扶下缓缓步出。
因为有盖头遮着,余幼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打了个哈欠,后半夜她就被春嬷嬷秋嬷嬷拉起来梳妆。
本来就困得不行,现在脖子还被喜冠压得又沉又酸,这才刚开始她就累了……
听到大红盖头下的哈欠声,温庭唤了声“老师。”声音淡淡的,语气如常,只不过——似乎少了那么一丝喜意。
“嗯?”余幼容微微偏头,喜帕遮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温庭扶着余幼容的手出了不少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开心些,“学生祝老师平安喜乐,与殿下和顺美满。”
听到祝福的话,余幼容“嗯。”了声,她刚将头转回去,温庭又唤了她一声。
“老师。”
“嗯?”
“学生就是老师的娘家人,以后学生会爬得更高,做老师的倚仗,给老师做主。”
余幼容再次“嗯。”了一声,也听出了温庭隐藏起来的不舍,这次她没急着转回头,隔着喜帕看温庭,过了好一会儿,一直走到院门处,温庭才第三次开口。
“老师……”
礼炮响的更大声了,将温庭剩余的话吞没。余幼容凑近了些,问,“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