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容没说话。
似乎只要站在这人面前,她总会烦躁的没有一丝耐心,周身气场不自觉变得压抑,甚至连装都不愿意装出乖巧的样子了,直接撕毁掉假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久到南阳王和霍齐光纷纷诧异的看向身旁的人。
就在南阳王心想莫不是太子妃不喜跟生人打交道,要为她解除尴尬时,贺兰霆主动开了口。
“赏兰会的兰花不错,太子妃有兴趣可以多看看。”
缓了一会儿,余幼容终于收敛起身上的戾气,又恢复成安安静静的模样,好似方才那个又颓又躁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微微颔首不亲近也不冷淡的回,“多谢兰义王好意。”言罢,两人便再无交集。
一直等到贺兰霆被那群人簇拥着去了别处,余幼容的视线依旧没有收回来。当初枯叶是他捡回去的,他自然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所以不存在认不出她,但他却对她太子妃的身份丝毫不惊讶……
比起她内心的风起云涌烦躁不安,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太过镇定,仿佛早就预知了今日会以这样的方式。
与她相见。
余幼容本就对兰花不感兴趣,此刻更没心情赏兰,好在谷悠悠几人的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去了处僻静地方待着。
山吹听雨阁实际上是处园林,因为昨晚刚落了一场大雪,温度较低,满园子雾凇。
各景入各眼,余幼容觉得这幅景象比兰花要好看得多,满眼都是冰棱棱的白,先前的烦躁不安也不自觉被抚平了。
压制住内心涌动的情绪,她便准备去寻谷悠悠他们。
大概走了百步,左边的林子里隐隐传来两人的对话声,余幼容脚步一顿,这是瓦剌语言?
她不懂瓦剌那边的话,只到能分辨的地步。
若是以前她定会直接离开,可能是刚听说了贺兰霆的事,又想起瓦剌使者就住在这里,即便听不懂那两人的对话她也不由得慢了下来,紧接着身形一晃上了一棵白杨树。
距离地面不算太高,动作轻的未抖落一片雪花。
这个位置虽不高却也能将底下的人和物看的一清二楚,雪白的缎袄刚好跟雪白的雾凇融在一起。
林中两人皆穿着瓦剌服饰,神情凝重严肃,似在讨论什么大事。
讨论到一半两人不知因何起了争执,可能是周围不见人影,他们说的又是瓦剌话,声音渐渐大了,最后还是左边那人及时稳住了激动的情绪。
又抬手拍了拍对面的人,两人继续心平气和的说起话,至于话题还是不是最初的那一个。
余幼容不知。
就在她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去多学几门语言,站着的树干稍稍往下沉了沉,轻微到很难察觉,余幼容袖中的刀翻转正要出手,一只手覆上她的唇。
“嘘——”
她偏头便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萧允绎,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会在这里?萧允绎没答话,只用另外一只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人,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听下去。
可惜她根本听不懂。
那两人又交谈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离开,等到两人走远,余幼容又出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允绎带着一脸好奇的人平稳落地,才回答,“一直想进来探探,趁着今日赏兰会人多不会惊动周围的禁卫军。”顿了顿他又说,“徐明卿也派了不少人守在暗处。”
余幼容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听得懂他们说的话。”
因为这句话萧允绎眸光闪动,原来她方才一本正经的偷听了半天根本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
这一年时间,她给他的惊喜太多,多到他以为她是无所不能的。
还一直忧心自己不够好。堂堂太子殿下竟也有患得患失的时候,然而此刻,对上某人微微睁大眼睛认真等着他回答的迷茫眼神,心底莫名触动,软的一塌糊涂。
“那两人中有一人不愿就这样离开京城,打算留下来潜伏京中,让其他人带着萧未央回瓦剌。”
“另一人不同意?”
萧允绎点头,“另一人说计划失败必须先撤离,等将大明公主带回瓦剌后再另做打算。他还说,京中有那位大人坐镇不会出事,他们留下来才会打草惊蛇。”
计划失败?什么计划?
余幼容回忆着近期京中发生过的大事,似乎只有一个赏兰会,当然,还有皇城中的那件秘辛。
若说失败——嘉和帝的毒解了,那件事确实算得上失败。
那位大人?
有人跟瓦剌使者串通一气?
嘉和帝既中了似烟又中了生烟,如今给他下了这两种毒的人全部算失败了。余幼容脑中最先浮现出贺兰霆的那张脸,与瓦剌串通一气的人绝不会是他。
那么那位大人是谁,答案就很明显了。
紧接着她突然想到,贺兰霆憎恨嘉和帝,憎恨整个大明朝。那么瓦剌呢?害死他父亲与兄长,害死贺家军的可是瓦剌人。
他今日出现在山吹听雨阁只为赏兰?他积压了近二十年的仇恨能允许他跟瓦剌人共处同一片天空下?甚至能容忍他们就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
玄机没有心善之人!
“糟了。”
来不及跟萧允绎解释,余幼容匆匆朝赏兰的那处院子跑去。
等她到时,目光所及一片狼藉,多盆珍品兰花倒在地上,花和叶辗落成泥,断的断,残的残。
离开时满院子的达官显贵皆不见了踪影,只有近二十具的尸体倒在地上,其中大多都穿着瓦剌服饰,萧允绎晚余幼容一步到,看到院子里的情形也不由皱眉。
不消片刻,守在山吹听雨阁的禁卫军来了,领队侍卫显然也被眼前的画面惊到了,上前便欲将萧允绎和余幼容拿下。
好在余幼容早有准备,拿出当初萧允绎给她的那块玉牌晃了晃。
“我是太子妃。”
她没暴露萧允绎,毕竟今儿他是偷偷来的,表明身份后领队侍卫的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变,“卑职不知是太子妃亲临,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余幼容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又问这儿到底发生了何事。
“卑职得到消息,瓦剌使者闯入赏兰会与几名富商起了冲突,卑职赶到时——”他视线一扫院中,“就已经是这样了。”
这么快?
按理说这些禁卫军在这里的职责便是保护瓦剌使者,得到消息后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最多百步的距离,这些人便全部丧命了?而且还未引发太大动静。
余幼容走到一具身穿瓦剌服饰的尸体前,简单检验,身上只有一处伤口,直接割断了脖子。
她又走到旁边一具身穿皮裘金玉环身的中年男子身旁,这人身上也只有一处伤口,奇怪的是这处伤口并不致命。至于其他地方——没有明显外伤,只有指甲微微透黑。
像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