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这句话,坐着的人恍然间就懂了,他十分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原来是阿离的朋友啊——”
说完这句话他又情不自禁蹙起眉头,似不解自己口中怎会说出“朋友”二字。
除了他以外阿离哪有什么朋友?阿离只有他而已。坐着的人眼神变了又变,重复了一遍最先问的话,“你是谁?”
在他审视自己的同时,余幼容稍稍回忆了方才他说的话,刚刚他提到了阿离,这个阿离应该就是南宫离,也就是说这个人是认识南宫离的。
而她那日试探南宫离,南宫离显然一无所知,所以南宫离到那时为止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刚接触连环杀人案时余幼容便跟君怀瑾猜测过。
凶手很有可能拥有非常明显的双重或者多重人格,就是不知道动手的是主人格还是其中一个副人格,主副人格间又知不知道另一方或者另几方的存在。
如今这一猜测似乎有答案了。
余幼容没急于跟坐着的人确认什么,这时才朝另一边的人望去,杏眸稍眯,不掩杀气,“你是杜仲?”
见对方一脸惊讶的回视自己,余幼容又问,“神仙散和赤子心是你制出来的毒?”
提到这两种毒药,杜仲脸上的惊讶渐渐又转变成了骄傲,这两种毒以及“似烟”都是他的得意之作,他自然不会否认,反而努力抬头扫向了南宫离。
有气无力的炫耀,“这些年除了似烟我可研制了不少厉害毒药。”虽然都比“似烟”弱了那么一些。
他的这句话也算是间接回答了余幼容的问题。
余幼容轻点了下头,心里已有了决定,她动作极快的打开了手中的药瓶,抬手间便塞了两粒解毒丸到杜仲嘴里。
不待杜仲反应,数根极细的红线自她袖中飞出尽数缠住杜仲。等感觉到痛意,那根根红线已深陷杜仲的皮肉里,明明这几日他已经痛到麻木,可此刻——
原本迷离的神志竟然因为痛又清醒了,感官甚至比未中毒时还要敏锐,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只是不等他质问,余幼容寒着眸光示意了下南宫离,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解药。”
一句话的功夫杜仲已经疼到面目扭曲,他咬破了舌头又咬破了嘴唇,硬着骨气回,“没有。”
余幼容似乎笑了下,指尖微勾,红线陷进皮肉里又深了几分。杜仲疼的叫出声。
望着他身上已被黑血染透的衣服,余幼容难得耐心的问,“你再想想,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她姿态随意的轻靠在桌边,空着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拨着红线。
“你杀了我!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早在几日前中毒的时候杜仲便知道自己活不了,当初南宫离的制毒术是他手把手亲自教的。
虽然他对他炼制的毒多有不屑,嗤为下等毒,但他没觉得下等毒就杀不了人。
可他抗住了南宫离的下等毒,却没想到临死前又来了个比南宫离更狠的人,此时此刻他所经受的痛比之百虫蚀骨还要痛上百倍千倍,还要痛不欲生,可他的意识反而越来越清明。
这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别急,会让你死的。”
面前的人不以为然的说了一句,语气凉薄,眼神更凉,杜仲终于有些怕了,他跟毒打了一辈子交道,从来就没怕过死,哪成料到如今竟怕了一个毛头小子。
他瞥了眼对面的南宫离,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给你解药可以,但他也必须给我解药,否则——就一起死吧!”
坐着的人到现在还有些云里雾里,脸上神色恍然,他视线匆匆瞥过杜仲落到了余幼容身上。
不留余地,“我不会给他解药。”
他刚说完这句话,胸口便突地一闷,心像是被利器狠狠扎了一下,双眼极慢的闭上又极缓的睁开,等再开口,语气又变成了余幼容熟悉的那个人。
“枯叶……”
南宫离准确无误的叫出了面前人的名字,从来没表情的脸突然笑了笑,像是叙旧般,“我还以为今生不可能再见到你的真容了,没想到——”他低笑一声。
“跟做梦似的。”
余幼容拧着眉心,尚未开口又听南宫离继续说,“你过来。”说着便抬起手朝她伸去。
余幼容望着他的指尖,没怎么犹豫将手放在了他掌心中,南宫离的手凉的惊人,连掌心都没温度。
她被拉了过去。
当看到掌心中的手上有朵红色小花时,南宫离低垂着的眸子猛缩了下,只是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不止是语气,就连举止也变成了余幼容熟悉的那个人。
他十分缓慢的抬头看向对面的杜仲,一字一顿的说,“我给你解药。”
杜仲似没想到南宫离居然会妥协,他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好长时间,对面那张脸又熟悉又陌生。
他记得刚将他买回来那段日子,每次将毒药灌到他嘴里他都要挣扎许久,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咽下去,那批人中就数他的骨头最硬。
命也最硬。
所以那批跟他同期买回来的人都死了,他却还活着。
发现南宫离的体质异于常人后杜仲如获至宝,不管炼了什么毒都要先给他尝一尝。当然,为了能让他活久一点。
那以后他自认为对他也是极好的,好穿的好玩的好吃的好喝的尽数供着。
甚至还教他炼毒!在杜仲眼里,他就是南宫离的半师半父,只是没想到,后来居然让这小子逃了。
逃之前他还留信一封,上面只有一句话:来日必取你狗命!
一个苟且偷生隐忍多年就为了有朝一日报仇的人,能如此轻易便放弃仇恨?杜仲是不信的。
然而下一刻他便看到南宫离将解药拿了出来,眼底的情绪是他看不懂的。
南宫离一手拿着解药,另一只手依依不舍的松开余幼容的手,敲敲桌面,“我的解药在这儿,你的呢?”
杜仲的眼神越发疑惑,他看看南宫离又看看余幼容,思前想后好半天才犹豫着将解药拿出来。他们都是炼毒高手,解药是真是假根本骗不了对方。
互相交换解药后,杜仲第一时间便吞了下去,而南宫离却将解药递给了余幼容。语气有些别扭。
“给你……”
余幼容也没跟他客气,伸手接过解药收好。只要有了一颗解药,她就能制出更多。
拿到解药,余幼容看都不愿再多看杜仲一眼,她看着南宫离,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大理寺的人待会儿便会到,你若是信我,将他交给大理寺吧。”
南宫离自然是信枯叶的。
他看了眼杜仲,这几日与他日日夜夜面对着面,看着他被自己所制的毒药折磨的痛不欲生。
看着他一点一点走向死亡,他心底的恨多多少少是消散了些的。
“大理寺的人会让他死吗?”
“会。”
“大理寺的人会还那些死去的人一个公道吗?”
“会。”
南宫离问完这两个问题便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才目光紧随枯叶,重重点头,“那就将他交给大理寺吧——我不信大理寺的人,但是我信你——”他再次朝枯叶伸出手。
“我们离开这里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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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净山上,连续几日的雨终于停了,风也停了。太阳从云后露出来,万丈光芒。南宫离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亮度,本就空洞的眸子眯了又眯。
他乖乖巧巧的跟在余幼容身旁,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找些话说,生性沉闷的人主动说起了以前的事。
“老大刚将你带回玄机时,是我为你治的伤。那时候——你浑身都是血——”
余幼容应了一声后他又继续说,“那时候我就见过你的样子——”一直记到了现在,玄机里的人对于他都是怎样的存在呢?他也说不上来对他们是怎样的感情。
说到这儿南宫离停了下来,目光细细看着身旁的人,空洞的眸子里多了一丝寻常人该有的情绪。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