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三月殊已炸路封山，现在回去与他们硬碰硬绝非上策。”
传音入脑的一瞬，仇酒儿极速拔刀，厉声喝道——
“谁？！”
相同的女声不疾不徐地传音回复，“请您再向前来，属下就在下个拐角后右手侧。”
属下？
仇酒儿的下属只有一个呼世音，难道是伊尔黛的……
亦或，是个陷阱？！
仇酒儿的眸光忽明忽暗，提着妖刀缓步走向山崖；u型狭路后堆满了碎石，被人踏出的登山路隐约可见。
路边果然站着一个女子，同样被帏帽和斗篷掩住身形。她踩在一方突兀的乌黑石块上，奇怪的是，她的身体丝毫没有被电光侵蚀的迹象。
看到仇酒儿接近，女子利落地摘去帏帽，单膝跪地作礼。
“拜见殿下。”
此人一口一个殿下，声音又平稳得毫无波动，仇酒儿也懒得讲‘你是不是认错人’之类的废话，直言道，“你不是我的人，文紫曦。”
这个短发利落、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赫然是圣教年轻代数一数二的刺客——文紫曦！
文紫曦压着头，沉声回复，“属下已归顺神恩，自然就是殿下的人。”
“你师从八氏门，后又效忠三氏门近十年，老供奉们都常夸你忠心不二，我该如何相信你？”
文紫曦取下背后的长剑，恭敬地双手奉上。
“这柄暗之剑‘无明’是属下的见面礼。如您希望，属下也可立下神誓表忠。”
仇酒儿无言地将暗剑抓入手中。文紫曦没等到回复，便主动开口，“黑暗之神在——”
“不必了。”立誓被骤然打断，仇酒儿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把阿幸同你接触的前后都讲给我听听吧。”
“说来话长，请您先站到‘无瑕石’上吧。”
说着，文紫曦就要从脚下的光滑圆石上下来。
解毒之物常与剧毒相伴共生，这道理放在别处同样适用。雷霆如注的雷狱山中偶尔能发现状若圆石的完美绝缘体，世人称之为‘无瑕石’，它真真正正的‘雷电不侵、金刚不坏’。
无瑕石上的方寸之地也是山中唯一安全的地方，站在上面的人能免受雷电之苦。
仇酒儿虚扶住她道，“不必，此处的雷电对我而言若有似无。”
文紫曦诧异地抬头，看向仇酒儿的目光满是尊崇。
虽然这儿只是雷狱山外围，可六阶刺客的文紫曦已是满身酥麻、疲于迈步了，相比五阶的仇酒儿……面不改色，语气温和，毫无狼狈之相。
她该说‘不愧是圣女殿下’么？
“三个月前圣教收到玉氏内部线人联络，得知玉冰将前往第三代剑神遗迹。而后三氏门门主偶然间向三月殊提及此事，三月殊便起了利用玉冰、截胡传承的心思。他急着召集人手，很快就找到了我……”
愤懑和毒恨在文紫曦眼中转瞬即逝，她飞快地压平情绪道，“他逼我喝下剧毒，要我听令于他一人。”
“为何不向他立誓效忠？”
“属下说过可以立神誓！可三月殊这无耻恶徒，他说此行意义非凡，不会将我的性命交予众神！他必须把我的性命时刻握在手里！”
的确有三月殊的风格，苛刻、谨慎。
神誓这东西，严肃、决绝，但绝非毫无操作空间。举个例子，倘若文紫曦发誓‘听从三月殊指示’，再趁他不备一击杀之，神罚是不会找上门的。对某些贵族而言，神誓就是掌控他人性命的便捷方式，与剧毒有何异？
仇酒儿心下冷笑；将一个忠心耿耿的人逼入绝境，因疑心和掌控欲毁去君臣之和，三月殊，真有你的啊。
像他这种人就算再怎么位高权重也无法成为‘领袖’，他对接人待物一无所知，天真地以为胁迫与屈服能统治一切。
文紫曦的目光暗了暗，她回忆起剧毒蚕食血肉的痛楚；她知道毒的名称，如果不反抗，毒会控制她的一生，比神誓还狠。
“我去恳求神恩，希望她的师尊三长老能帮帮我。神恩同意了，不过作为代价，我要成为卧底，汇报三氏门、三月殊的动向，并在关键时刻起作用。”
“为什么找阿幸？凭你的天资能找到更好的靠山。”
文紫曦的声音沉了沉，“我想找七宸，但他正忙着‘红榜任务’无暇见我。九氏门态度暧昧，不是可靠的傍身之所，一氏门又与三氏门同流合污……弱小的氏门更加护不住我。供奉堂的供奉们不敢与三氏门为敌，我会去找神恩，也是寄希望于三长老，期望他会救我一命……”
仇酒儿轻声回应，又从文紫曦口中得到了不少情报——三月殊小队的人员配置、九剑、以及他们的举措。
情况比仇酒儿预想的更糟。
三月殊已经获得了六柄剑，更可怕的是，他们是有取得另外二剑的能力的；也就是说，只要利用玉冰获得雷剑，剑神传承唾手可得。
玉冰费尽心思请来君玄卿突破光之剑祠，可光剑早就在三月殊手上了！
仇酒儿为难地压住眉心，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月前三月殊命我持暗剑躲入密林带，但其实我一直跟着他。如今他已分派人手将雷狱山的入口全部爆破，天空又被雷电侵占难以飞行，就算获得雷剑，出路想必也被人把守，届时……”
文紫曦欲言又止；如果被三月殊发现暗剑在仇酒儿手上，自己的背叛昭然若揭，小命也悬了。
“确实。”仇酒儿大方地将暗剑拱手相让，“你拿着吧，若我不在了就把剑交给玉冰。这块神命水晶你也拿着，若有万一，保命为上。”
文紫曦愣住，手心的神命水晶烫得她不知所措。
“您……您不怕我逃走吗？神恩无从知晓此处的情况，敷衍她并不难……”
“我相信阿幸，所以我信你。”仇酒儿笑道，“你对我有所隐瞒，我不是不知道。你的忠心怎会被剧毒轻易打败，三月殊还对你做了什么？阿幸在告知你我的身份前又逼迫你发过几道神誓？你忍着万般委屈把暗剑送到我手上，我为什么不信你？”
三个月来的苦难令文紫曦入坠深渊，如今听到这番话，她的眼眶竟蒙上一层水雾。
“如今雷狱山被封，我出不去，你也一样。我敌不过对面六个人，若真有意外，我不需要你陪葬。”仇酒儿拍着她的肩柔声安慰道，“我不仅不希望你出事，更不希望三月殊发现你已叛变。比起这座遗迹，我更需要你潜伏在三氏门，在未来更重要的时日助阿幸、助我一臂之力。所以，好好活着。”
文紫曦强压更咽，“谢殿下厚爱，属下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