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紫都城外不远的林子里总有妖怪伤人的事件发生,城边上小镇的百姓个个人心惶惶,先前的时候还有大胆的樵夫上山砍柴,只是每一个上山去的都没回来过,渐渐地,便没人敢上山了,日子长了,传到城内惊动了官府,官府不得不派兵上山捉妖,只是去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不说除妖,就连妖怪的影子也不见一个。
锲而不舍地追踪了几个月后,终于是有了点消息,就在紫都幽城附近的小镇又传来了妖物伤人事件,从紫都下达指令指派几名能力高强的御前侍卫协助幽城官兵绞杀妖物,只是才刚到幽城,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高大的城门倒在地上,城门附近连同城楼之上半人也无,一脚踩进那幽城的土地里,绝望的气息扑鼻而来。
此处虽说本是人鬼交界处,可平日里再冷清,至少能感觉得到一丝生气,可如今,什么都没有,四处一片空荡荡的,只有冷风卷着黄色的纸钱在视线里扫过,偌大的幽城,静得好似无人之地。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立刻四散开朝平常有人聚集的地方开始查看,只是无论是因罪大恶极而被判处服刑的大牢,或是常年生长于此的人们,俱不见其踪,就连平常应该有鬼怪出游的地方都不见鬼魂游荡,连一丝的阴森气息都不存在,整个幽城仿佛成了一座真正的死城。
四人之中正有人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当中一个为首的打断,他抬着手示意他们噤声,看着另外三个人朝身后那座高高却有些破旧的铁牢使了使眼色,一脸严肃的戒备模样,另外三人心中会意,立刻闪身躲进了那里头,屏住呼吸隐藏起来自己的气息。
随即着那个使眼色的也一同躲进了里头,这外头是一堵厚实的墙壁,只是显然之前遭受过什么摧残,看着也是破破烂烂的感觉,他们便躲在门边上。
有人禁不住好奇心悄悄地伸出头瞥了一眼,只见外头黄沙滚滚,风出奇地大,远处似有高手对决,两股气势在天际形成对立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时间一点点流逝,便越发能感觉到那强劲的气息所带来的威压,便代表那它离这儿又近了一步,四人下意识对望了一眼,只怕是此地亦不妥当,退身便朝里头进,选了个隐秘又能看得见外头情况的地方躲了起来。
远处对峙的,是一个老人,白发白须,还有一个年轻人,只是远远看着,便也知晓不一般的。
“作为上仙,你却滥杀无辜,屠尽全城,你身为上仙的德修何在?”老人疾声厉色地说道。
被称为上仙的年轻男子瞥了他一眼,显然也是不想打了,轻哼一声,“杀尽无辜人的是你要护着的家伙,我所裁决的,皆是异端。”
老人听到前一句时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一眼,无奈的,担忧的看着远处平躺在地上的少年,他怎么也想不到紫纭宸身上的魔性那么深,短短几天修为暴涨,破了他所设的阵从中逃出,并开始四处为祸人间,他找到紫纭宸的时候,只看到他的周围都是鲜红的血,四周躺了许多人,他便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坐着,抱着双臂像个迷路的孩子般。
紫纭宸是他从小带大,他是再明白不过这个孩子的脾性了,平日里连收妖都是不肯伤了他们性命的,还记得他自幼就跟他说过,他的梦想就是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人,结果,如今他的强大却是用他曾经想保护的人的性命所换来的,这该是何等的折磨。
其实,他的魔性的诱因想想也是可以知道的,紫流觞在很早之前已经发布了天下追缉令,更何况紫纭宸这副模样,走到哪里定然是不被接受的,甚至于打骂追赶可能也不会少,这就是他特意设阵不让紫纭宸下山的原因,谁知道,终究还是不能阻止。
“这满城的人们是异端?那些无辜的孩子,不得转世游荡人间的孤魂又有何错?”清云子质问道。
“作为孤魂,不去地府反在世间游荡本是大错,作为连接两界的枢纽,这幽城本就不该存在,紫流觞下不了手,你们灵山也视若无睹,阴阳两界本该分明,如此混乱,所以这下界的人间才会成为异端最多的地方,而这幽城,首先就是异端的发源地,我可不是你们这些一边喊着杀妖一边又是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的下界灵,那些人类和孤魂没错,但幽城这个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而我,便来代替你们纠正这个错误。”年轻的仙者这样道。
“呵……这便是我宁愿下界也不愿与你们同流合污的原因,天元作为神将或许战果累累,可作为仙家,他身上戾气太重了。”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仙君话毕,他指了指紫纭宸,接着道,“还有,交出那个为祸苍生的魔,你们心存仁善的灵下不了手,便不要阻拦本仙君替天行道。”
“他是我的徒弟,纵有大错,也是我的责任,我自己可以处理。”清云子还是固执地护在紫纭宸身前,不肯撼动一分。
“清云,你莫不是下界呆久了,修为退步了,脑子也不好使了,瞧瞧你这副模样,你还以为你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仙使?瞧瞧如今你这番狼狈模样,十足老态,只怕是再过些日子便能坐化了,几千年不曾进步过的修为,还想护着谁?”年轻的仙君啧啧嗤笑,一脸不屑。
“不过也是,当年你的脑袋就不怎么清楚,以为选了神女便是万无一失,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神女可曾记得你半分?”
清云子闭了闭眼,当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就像是昨天才发生过般,这么多年也过去了,可他依旧记得这样清晰。
“多说无益,你们此次下界是为了什么彼此心知肚明,只怕是拿着清理异端的借口在收服党羽吧,上界也不见得就平和了,天元和沉骛师兄斗了这么些年,如今也是要将手伸到这下界来了。”他笑了笑,眸底讽刺意味明显。
清云子看了眼紫纭宸,摇了摇头,眸底满是无奈,“只要你今天放过他,他日你们若有需要,清云山可以成为你们的助力,并且,今日之事,我亦可以当做没看到。”清云子便是看中了这一点,其实紫流觞一切都好,主要是他对权势的执念太深了,而他唯一的固执也只怕于此了吧:在他统冶之下的紫国,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天下永安,也是紫氏一脉的信念。
紫流觞效忠于天元,天元的手下却屠了他一城,若是知道了只怕也不是好事。
“可以,就当是看在往日的同门之谊上,但自此以后世上再无紫纭宸。”年轻的仙君也晓得其中利害,其实他做这件事之前根本没考虑过紫流觞,只是清云子都这么说了,他就干脆顺水推舟了,也刚好省了怎么安抚紫流觞一事。
主要一点他来下界,亦是为清云子,如今一举两得,也正好省了他不少麻烦。
清云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个仙使,是准备将这所有的罪都推到紫纭宸身上,再以他仙君的身份对外发出处死紫纭宸的消息,这样一来,人也死了,许多事情再深究也只是不了了之。
“但是,即便我放过他,就他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身为正道人士,身上背负着那么多杀孽,若不是自甘堕落成魔,以他现在这样半人半魔的状态最终也只会是消耗尽自己的心神而亡,说实话,就为了他一个人,叫你付出这么多,真的不值得。”仙使凝着远处已经清醒过来的紫纭宸,正睁着一红一黑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天,模样诡异极了。
“他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他。”清云子睨了紫纭宸一眼,显然也是看到他那般模样,轻声叹了口气,“他的债,就让我来替他还吧。”
“需要我帮把手吗?”仙使不疾不徐地好心相问。
清云子睨了他一眼,浑浊的老眼里意味分明,然后转过身,一下子便闪现在紫纭宸身边,清云子蹲下身,满是褶皱的手抚上紫纭宸的脸,随后拍了拍他的手,只见得破烂的衣袖下是遮盖不住的斑驳伤痕,他这些日子的清醒时刻定是没少受到追赶与伤害,“孩子啊,是师傅的错,只是天下情关最是难过,特别是你这样一个重情义的孩子,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清云子盘腿坐在身侧,捏着剑指手上比划着手势,嘴边还念着口诀,边念着,一边的紫纭宸身上便不断冒出黑气往清云子身上盘旋,直到最后他渐渐升空,升至半空的时候清云子已经被一团浓雾紧紧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半晌,那里头传来一阵阵痛苦的闷哼,从浓黑的雾团里映出几道微弱的金芒,一闪一闪的。
持续了好一阵,那黑雾竟渐渐随风消散了,从雾团里出现一块紫玉,从半空坠落,正好落在紫纭宸放在身侧的手心里。
手心里温润冰凉的触感似乎代表着什么,紫纭宸涣散的瞳孔开始聚焦起来,他侧过头,看着手心里,那天原本应该被翊成羽带走的玉葫芦,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滚烫的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从眼角滑落。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刚醒过来,意识回笼之时,心里感觉似乎少了什么,闷闷的,如同蚂蚁噬心般。
仙使缓步上前,看着紫纭宸那番模样,摇了摇头,弯下身正准备拿起紫纭宸手心里那块玉,只是刚接近紫纭宸便握紧了手,死死不让清水碰,眼神凶狠地盯着他,像是下一秒便要将他吃了一般。
仙使起身,抬手轻拍了拍额头,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下一秒,他抬起脚,直接朝紫纭宸的腰间踹了过去,本就是上仙的级别,这一脚也是下了力的,当即紫纭宸便被踢出好远,直接撞到身后那铁牢的墙门才停下来,躲在铁牢内观察的侍卫们纷纷吓了一跳。
“唔……”紫纭宸只感觉腰上那如被千斤重石砸下来的巨痛感仿佛要死了一般,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一下哇地吐出几口血。
仙使一瞬间就闪现到紫纭宸面前,半屈着身打量着紫纭宸那般模样,“瞧你这德行,我还真没说错,这清云眼光向来就是差,挑主人的眼光差,选的徒弟也是这么差,连同他的那条命,也是毫无价值。”
紫纭宸死死地瞪着清水,脑海里还有关于这个仙君的记忆,只记得是自己一脸高傲地找他挑战,最后却被打得像筛子似的。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害死你师傅的,就是你,他是为了偿还你的杀孽而死的。”
紫纭宸白着脸,瞳孔微缩,颤抖着唇道,“不要说了……不要说……闭嘴!”
“就凭你,还没有叫本仙君闭嘴的资格,而且,事实之所以成为事实,就在于它的不可改变,你若不想让你的师傅白死,那便别活成这副窝囊样!”
“不要……师……师傅……”紫纭宸楞了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清水的话,他艰难地翻过身,挣扎着想爬起来,沾满血迹的双手颤抖地握着手心里那块玉,几次挣扎无果,都是因为刚刚受到的巨大撞击而狼狈地摔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满脸脏污,可他始终固执着,曲着手肘想支起身子,最后还是啪的一声摔了回去,手心里的玉也跟着甩了出去。
紫纭宸往前爬着准备拿回那块玉,结果眼看快拿到了却被人先一步拿走,紫纭宸看着那手的主人。
仙使冷冷地看着他,拿着玉佩在手里把玩,下一秒手刀落下,紫纭宸便直接昏睡过去,他拎起紫纭宸,心里思忖着左右都是除了这满城人了,也不差四个,意念操控下正躲在一侧的四人突然脸色变青,下一秒直接瘫痪在地,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