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呸呸呸——”
般弱张嘴,吐了一嘴的沙子,再也顾不得什么闷热发痒,用面纱把自己缠成木乃伊,只露出一双被风沙迷红的眼睛。
“小四爷,怎么还没到蟒关啊?”
般弱一路骑马,屁股都快颠成五六瓣了。
她这一次远行,只留了一个五六分像的替身坐镇后宫,冒着极大的风险,简直就是没日没夜地赶路,瘦了一圈,也黑了一圈,从白胖小妞变成黑瘦小妞,估计万老爹到她面前,都不一定认得出他的掌上胖明珠。
“快了!”
小四爷抛给她一个水囊,“你嘴唇都出血了,喝点水!”
般弱拿着纠结,“你喝过的。”
“小爷喝过怎么了?”小四爷翻了个白眼,“小爷口水又没毒!”
是没毒!
但间接接吻了混蛋!
她可是一个有职业道德操守的绿茶!
小四爷看出她的犹豫,“放心吧,我不同六爷说,这里找水难,你先将就一些。”
般弱神色幽幽,“你说的,万一六爷知道,你自己找个坑埋了,可别连累我。”
小四爷啧了一声,“没良心的,若非小爷,你早就被那假货殉葬了!”
般弱怒道,“你还说意思说,要不是你个黑心肝的,我至于被阁老胁迫,卖了六爷,现在还陪你千里迢迢吃沙子么?!”
要说怎么的呢?
张六刚走的第一个月,他寻来的那个嗓子替身突然翻脸,竟是内阁埋下的暗棋,天子被张六胁迫这件事就此暴露,各方势力参与进来。最后是保皇派略胜一筹,帮助天子恢复了嗓子,然内相狡诈,窃持国柄,岂会没有后手?
太医院诊脉之后,神色凝重,言明万岁中毒颇深,哪怕恢复嗓子,只怕也只有一年半载好活。
而另一边,般弱察觉不对,第一时间去试探,天子却如毒蛇看着她,说他死了,她也休想独活,就把般弱跟淑妃加入了殉葬黑名单。
嘿!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般弱立马就行动起来了。
她找到贵春,掩人耳目离开,与宫外的小四爷汇合,他是张六的心腹,也跟着他水涨船高,做了北镇抚司的第一把手,俩人一番商量后,决定和贵春里应外合,先搞定天子。小四爷在外行走,广交好友,其中就有一名异人献药,说此药无色无味,可致人昏睡,不理天光。
他们千辛万苦,避过重重人手,让天子磕了药。
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特么的就是颗烈性春/药,补得不能再补!
天子做到半夜,补到直接挂了!
般弱当场吐血,恨不得把小四爷绑起来毒打一顿。
小四爷骑着骏马,摸摸鼻尖,还为他好朋友狡辩,“这也是怪不得他的,那虽为春/药,却能让人昏昏沉沉睡去,谁知道那家伙身体那么差,补了一点就受不住了。再说,这番阴差阳错,未免不是好事呀。”
他朝着般弱挤眉弄眼,“我朝还未有女子登基,你这短短数月,可算风光尽了!”
般弱假笑,“谢谢您,再过不久,我就要风光大葬了。”
本来吧,大的挂掉,小的蠢蠢欲动,般弱就想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平王,但贵春却说平王与老祖宗积怨甚深,若教他得手,只怕老祖宗还没回来,他们仨就要喂鱼了。般弱只想撸猪,不想喂鱼,干完大的,又去干小的。
等干完小的,转头一看,嚯,内阁六部,宗族谏臣,一双双绿眼睛跟狼似的,瞅准了她这块五花肉。
般弱辛辛苦苦把自己跟松花蛋养肥,哪能让人这么一口吞了!
得想个办法稳住局面!
自从那嗓子替身背叛之后,般弱就不太相信张六身边的人,尤其是小四爷做事又不太靠谱,般弱思来想去,贸然扶持别人上位不太安全。
老娘决定,自己上了!
她手握殊胜令牌,明里有司礼监跟东厂,暗里有死士跟锦衣卫,整个后宫都是她的盟友,淑妃自然也向她靠拢,借她三分军权。
还有她爹,官场老油子,混进内阁煽风点火,常常给般弱套出不少的情报,比如说刑部尚书喜欢抠屁/眼子啦,户部侍郎爱偷别人的小老婆啦,还有某某阁老男扮女装参加选美大赛啦。
老万一脸狠色,“你放心,若他们敢对你不利,我把他们的老底抖个精光,大不了玉石俱焚,看他们有何颜面说你!”
般弱:“……”
老爹你这是要成为全民公敌的节奏啊!
反正天时地利人和,般弱就一鼓作气登临帝位,史称榴火之变。
般弱觉得这位置有点烫绿茶屁股,这要不是贵春在旁劝着,等老祖宗回来就好了,她早就带松花蛋跑路了。于是在三个月内,般弱装模作样去祭天,装模作样去上朝,反正就是把女帝的款儿摆得足足的。连松花蛋也是一人得道猪猪升天,拥有了一座名义上的小行宫。
然后大臣们抱怨,今年的猪价贵得离谱,他们都快吃不上肉了。
般弱心虚得没敢吭声。
再然后,就是内阁试探她跟内相的关系,般弱知道他们忌惮,当然是要撇开关系。
内阁就逼迫她发下诏令,趁此战机,将张六斩杀在外!
般弱哪能听这群老狐狸的?
男主光环他们不知道,自己可了解得透透,那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干不掉的王!
般弱假意安抚内阁,发了两道诏令,第一道是明诏,与乌持王达成合作意向,让他解决内相。
第二道自然是暗令,让乌持王暂时扣押张六,放出内相身亡的消息。
张六挑唆大罗各部斗争,让他们元气大伤,而逢朝兵强马壮,虎视眈眈,般弱也不怕他们不听话。
她是这么做的,可老祖宗他不知道啊!
般弱怕他回来就把自己戳死了,当小四爷要去接九千岁,她赶紧跟队。绿茶寻思着,自己这个千里接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也能感动老祖宗一两分吧?到时候她再撒撒娇,说一说理由,消了他那口气,也就没事了。
噫!
完美!
般弱盘算周全,但她哪里知道,她刚到乌持部,乌持王就给她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
——张六脱逃!
回想起那晚惊心动魄,乌持王也是心有余悸,“当夜妖风阵阵,竟有阴兵出没,我部中勇士,无一人能敌!”
般弱心想,老乌,戏过了啊,这又不是修仙频道!
然而老乌的表情非常真实,还想般弱给内相带话,不要怪他言语不敬。
般弱狐疑看他,“什么言语不敬?你跟他说些什么了?”
乌持王支吾着,有些尴尬。
他也是动了爱才之心,才说了那么一番诛心之语,好让内相死心塌地留在大罗当国师。
“既然六爷有高人相助,定有把握回到京师。”小四爷却是很兴奋,“姑奶奶,咱们快些回去,说不定还能见一见那高人呢!”
绿茶掐指一算,回去必定大祸临头。
她抱着柱子,垂死挣扎,“要不,要不你跟六爷说,我死在外边了,让他善待好我身边人。”她还提了个要求,“你就寻个机会,把松花蛋送过来。”
她做了几个月的皇后,又做了几个月的皇帝,怎么着也能交差了吧?
大不了她少收点酬劳!
太监黑化起来,折磨人是最狠的,般弱可不想因为一点狗血误会把自己赔上去,她走那一遭东厂就吓得够呛。
小四爷就笑,“松花蛋一送,六爷就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了。”
绿茶:“……”
这就是勾搭聪明变态的代价吗。
般弱泪眼婆娑,“那你好好养松花蛋,我有空回去看它。”
姑奶奶死活不肯走,小四爷可不敢放她在这虎狼之地,若是被旁人叼走吃了,六爷准会把他撕了。他说了一句得罪,点了般弱的穴,扛她上了马。
般弱:“???”
说好的一起当平平无奇普通人,你却偷偷习了武?!
小四爷卖弄道,“我这一手点穴功夫,是跟落魄的江湖道人胡乱学来的,火候只有三成,六爷那才叫厉害呢,天赋异禀,随便点几个窍穴,竟能七窍流血,瞬息置人于死地,怎么,看你这样子,你没被六爷点过穴?”般弱:“……”
你这遗憾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呢小老弟?
般弱听完六哥的点穴功夫,更不想回去了。
她中途逃跑了几回,俱被小四爷捉了回去,最后将她捆在身前,时时刻刻盯着她。
“我的姑奶奶,你别闹了好不好。”小四爷打了个呵欠,硬是熬出两个乌青眼圈,“我既然带你出来,当然要把你全须全尾带回去,否则六爷一定会剥了我的皮的。”
般弱埋怨他,“你带我回去,剥皮的就是我了!”
这语气幽怨的,小四爷低头瞧她。
这怀中的小女帝,双颊白润如羊脂玉,晒得红扑扑的,唇珠天真饱满,面相是极为富贵多情的,为了行事便宜,她褪下裙衫,换了一身紫蒲流云暗花曳撒,沉暗老气的缎面反而透出她的贵气浓丽来,彩画般熠熠生辉,好似哪家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小四爷暗忖,难怪六爷总说他身上挂了一尊小菩萨。
若他不把这尊菩萨搬回去,只怕死的人会更多。
小四爷略想了想,“你还在意乌持王那话?放心,我回去会跟六爷好好说的,六爷性子虽然有些阴暗,但他最是疼你,肯定不会为难你。”
般弱只得点头,“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有事,你得救我,不然下辈子你长出猪鼻子!”
小四爷:“……”
闭嘴吧姑奶奶。
般弱被锦衣卫架回了京城,这里像她离开之前那样热闹,车如流水,马似游龙,新鲜的莲蓬、鲜果、鲜花、水酪正沿街叫卖。
般弱松了口气。
小四爷笑着说,“你看,这里一切如常,我们离开两个月,从春入夏,京畿也不曾戒严,可见都在掌控中。”
正说话间,身边多了一道纤细身影,竟是贵春。
“小干娘,干爹在宫内等着您呢。”
他嗓音细细凉凉,越来越像他的主人。
卧槽!
男主果然回来了!
般弱立刻扒住小四爷的袖子,“你跟我一块回宫。”
贵春却说,“小四爷还有另外要事要办,非得他不可,小干娘,春儿陪您过去吧,您放心,该解释的我都解释过了,干爹不会怪罪您的。”
般弱磨磨蹭蹭不肯动,非要赖在小四爷的身边,“那我,那我等他办完要事,多一个人证更可信……”
小四爷是哭笑不得,还赖上他了?
他伸手,想摸一摸她沮丧的脑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去,像没事人一样,安抚道,“你先去吧,六爷吃不了人的,我办完事就过去!再说,你可是姑奶奶,小祖宗,六爷看到你都头疼了,哪里会追究呢?”
般弱没逃得掉,被贵春拎回了河边直房。
“干爹就在里边呢。”贵春又提点她一句,“干爹若是正喝着药,气味会比较浓烈,你千万不要嫌弃难闻。”
喝药?
般弱更想跑了,心里把乌持王骂得狗血淋头,办件差事都能给人伤了!
般弱视死如归踏进房间,里头果然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
那一架紫棠色花鸟罗汉床掩在薄帐里,云雾缭绕,半卧着一道细长的猩红影子,依稀有碗羹碰撞,间杂着一两道吞咽肉块的咀嚼声。似乎听得外头的脚步,那咀嚼声慢慢地停了,弱了,最后隐没在细微的呼吸声里。
双方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六哥细声问候,“回来了?路上可有人为难你?”
饶是绿茶是个没心没肺的,也忍不住鼻头一酸,她惯来娇气,又被这大太监宠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一次出门,她足足吃了两个月的飞沙,皮肤都晒得脱皮了。
她就像是找到家长告状的小孩,掀开帘子就扑了上去,“小四爷他欺负我,还捆我!”
六哥单手捧着碗,另一只手则是揽过她的腰,略略带上了榻,免得她滑下去,“嗯?怎么回事呢?”
般弱就把手腕露出来,“你看,他用绳子捆得红了!”
“是红了,真可怜。”
冰凉的双唇落在她的腕心,伴随着一声叹息
“可惜还不够红。”
般弱怀疑自己听错,她抬头看他,六哥却端着碗,将最后一口发苦的药汤咽入唇,那乌暗的液体溢出嘴角,般弱讨好般,牵袖给他拭了拭。六哥的眸光垂落到她小公子似的紫蒲曳撒上,随后转开,温声道,“这药太苦了,柜里有一些糖,你拿一些出来。”
般弱从善如流,将那一箱子搬了出来,里头堆满了各种新奇玩意儿,她甚至还看到一头栩栩如生、洁白似雪的小糖狮子!
“六哥,你看,是狮子模样的糖!”
般弱献宝捧到他面前。
六哥勾着下颌,咬了一口狮子耳朵,任由糖块在嘴里化开,笑着道,“倒是甜得过头了,你尝尝是不是?”
般弱尝了一小块,吃掉了糖狮的眼睛,只觉得甜丝丝的正好。
“不是很甜的呀。”
她一只手搭在床围,不信邪似的,又尝了一口,不知不觉六哥的气息围住了她,蜜结迦南泛开了清苦的药味,涩涩的,又有一些粘稠的蜜。她头发都束了起来,用漆黑纱罗环着额,颈边只有一些细碎的毛儿,很快这些毛儿被六哥舌尖舔湿。
般弱吓了一跳,往后一仰,又被他拨了回来,眼眉温柔带着厉色,“坐好,撞了腰怎么办?”
般弱乖巧老实,又有一丝叛逆,“哥哥你吓唬我!”
六哥轻叹,“哪里舍得吓唬娘娘,我九死一生逃了回来,就怕见不到你一面,肝肠都要寸断了。贵春都同我说了,此事是我思虑不周全,不曾想那是内阁的棋子,连累你陷入这般风波。”
般弱试探他,“内阁要我出卖你,你不生气?”
“何止生气,简直崩天裂地。”他将脸埋入她颈窝,气息潮热,“可哥哥只要一想,你处境如此艰难,都因我没有护持好你……”
般弱只觉锁骨一湿。
美人六哥伏在她胸脯前,竟红了一双秀美眼眸,泪水涟涟,“肉肉,是哥哥不中用,让你受累了,那时,你定怕极了。”
“啊?也,也还好……”
不等般弱说完,他便覆唇下来,湿滑如蛇,冰凉似酒,极尽温柔地耸动,将她每一颗小齿都照顾周道。六哥的舌头刚尝过了药和糖,药味更重,甜味淡淡地绽开,双唇分开之际,黏连一两缕澄亮蜜丝。
六哥低笑,“你看你,小孩似的,吃颗糖都会流口水,要是吃哥哥,岂不是成了小瀑布。”
般弱羞恼,“……是你故意捉弄我的!”
“奴可不敢捉弄小圣人,需记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六哥笑语盈盈,却是强势顶开了她双膝。
小绿茶有些慌乱,抓住他的蟒纱红袖,委屈地说,“哥哥,你果真怪我,我都说了,我是身不由己——”
六哥眉眼情意绵绵,又有阴戾掠过,双臂翻开裙袍,亦埋头下去。
那阴柔嗓子撞着她,轻轻柔柔飘出一句。
“奴被小圣人引诱,情劫焚身,也是身不由己呀,还望小圣人怜惜奴,全了奴这一番绝望的情爱罢。”
那晶莹雪白的糖狮子被般弱抓得变了模样,又曝晒在盛烈的日光下,起先是眼睛湿了,随后是四肢软了,连软蓬蓬的小尾巴也没保住,宛若一条浓稠明艳的白色糖河,俱是融化在六哥的红唇里。
啊……这死太监又娇喘了。
又病又娇,又妖又魅,小夜莺一样。
真的太草了。
般弱听了半天,实在受不住了,翻了个身,捂住耳朵。
冰凉的手指落在她耳边,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六哥红唇沾水,呵着热雾,“小圣人,是奴叫得不好听么?”
谋权篡位的般弱没敢发言。
美人六哥笑了笑,把这一头丝溜溜的雪狮子抱在胸前,喂她吃了一颗又一颗的糖,般弱吃得吐了,他就捡了起来,沾着她的口水,自己咀嚼吃了。
般弱看得毛骨悚然。
“还吃么?”
般弱惊恐摇头,她都快把一辈子的糖都吃完了!
六哥温温柔柔地笑了,“可奴这辈子最爱甜,圣人便是奴的甜药呀,唯有吃进肚子里,方能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