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静安院的路上遇到空禅,嘴巴里还叼着一根杂草,没有和尚的样子。
与其说是遇到,不如说他老早就在那里等我到来。有了他用平语坑我的前车之鉴,我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好心来送我的。
我装作没看见他,只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接过我手里的包袱,在手上颠了两下,故意皱眉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把菩修院都搬空了,原来只有那么点儿可怜的行礼,啧啧啧,首座最近病得不轻啊。”
“首座病了?”我一脸茫然,上午看他还好好的,要不是我朝他的脸吐了口水,我也不会不好意思继续住在菩修院。
除了方丈和长老各自有禅院外,首座一般坐镇菩修院。首座是未来方丈的接班人,菩修院的设备更加齐全,生活、研习等各方面都不亚于方丈或长老,甚至比他们的条件更加优越。
方丈的禅院有点像办公室,规矩多,事情多,而长老的禅院更像养老院,他们潜心修行,通常没有人敢去打扰他们,也很少见他们出院门走动。
“是啊,他怕你回静安院受人欺负或是受委屈,听说你已经搬走的消息,他在惠禅院(方丈的禅院)商谈公案,便立马让我赶来接你回菩修院呐。”
他一只手提起包袱,边往前走,边唠叨:“我就说你愿意住哪里就住哪里,他非得把你安排在眼皮下,你又不是小孩子。”
对啊,我不是小孩子,所以会对首座构成威胁,安全起见,他觉得我住在他的眼皮底下是最好的,至少可以看见我的一举一动。
我必须拉拢一点儿同伙,否则在这些和尚的视线之内,我一个人连逃跑都难。
“空禅师父。”我有一个想法。
听见我叫他,停下脚步后,他转身问我:“还是想去静安院吗?”
“我......”
“没事的,首座对你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听说你吐他口水了,首座不是小气的人,你就不要纠结去哪里住,菩修院是最好的选择。”
他带我往花园方向走,许是想让我换个心情。
“......”
“说好了,那咱们回菩修院哦。”
这和尚怎么老喜欢抢我的话。
“首座给你什么好处了?”第六感告诉我,空禅对我的好有目的。
“他答应让我自行下山三天,自由自在!”
我一脸鄙夷看着他,幽怨的眼神恨不得我也能有权有钱让空禅这种大神级别的人物为我办事。果然,空禅变得功利,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伟大的将军了。
“哎,空禅师父,你听说过少林寺吗?”
“什么少林寺?西邑只有季林寺。”
“哈!那就好,我给你讲关于少林寺的故事吧?他们也会很厉害的武功,他们那个小说里的武林腥风血雨,比你在山河寺的生活精彩多了!”
他又停下脚步,想了一下,我走上前与他并排,他侧脸问:“什么条件,只要我可以做。”
““简单!你随我去一趟观音殿后面的偏房,怎么样?”
“据我所知,里面有客人,偷偷去?”
“偷偷去!”
我拽着他的衣角,眼睛努力瞪大,眨巴眼睛装可爱,对他说:“禅哥,如果遇到危险,你得保护我,看在首座的面子上,可以吗?”
“你可以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
我哈哈大笑:“我的面子不是没那么大嘛,想借首座的。”
“不,在我这里,你的面子比他的大,只要是清心姑娘你的事情,我空禅一定会尽全力。”
这该死的小说情节让我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首座也算了,现在连空禅说话也变甜了吗?这个直男和尚凭什么对我这样讲话!
我的脸颊开始发烫,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岔开话题道:“方艺歆住在那里吧?我想去看她,听说她被许给了姜家二公子。”我摇摇头,感叹道:“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空禅伸手轻轻戳了戳我的脑袋,眼里满是笑意:“你替别人瞎操什么心?不是想逃离这里么,丫头,至少你得为自己努力才行啊。”
“其实这里挺好的。”我用蚊音似的小声嘟囔一句。
他点头应和,算是赞叹我的观点。我们经过花园时,水头正带着两三个僧人一起除草浇花,不远处的菜园里,菜头正和饭头商量今晚的斋食。还别说,这些和尚大叔做的饭真的很好吃!
“再好,你总得回到你自己的地盘。”他走上前去,把包袱往身上斜挎,帮一个年纪偏小的和尚提水到还没浇水的昙花边上。
我还没反驳他的话,身后传来总柴头的搭话,“无尘元主(他们习惯把现任首座的法号加上元主来称呼现任首座的配元,以此区分其他配元),菩修院的柴火还够吗?昨天听说要续柴,但是我没找到菩修院的柴头。”
“啊,好像还够,抱歉,我等会儿回去问一下吧,如果需要再去您那儿取。”
“好的,那就麻烦无尘元主了。”总柴头对我双手合十行礼后,大步匆匆往菜头和饭头那边走去。
我循着他的身影望去,看见菜头手里已经拔了一堆萝卜,唉,今晚又得喝萝卜汤了。好喝是真的,但是也不能顿顿喝,我都有点腻食了。
“走吧,去你想去的那间偏房。”空禅依旧走在前面,我跟在身后,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对遇到的僧人还礼,又问“你刚才怎么话里有话,想说什么。”
“首座是个好人,只是他不太幸运,直到遇见你之前,我没见他笑过。”空禅带头转了一个角,穿过供香客们休息的凉亭,走上小木桥,再两条路就到了。
他说这话时,我并不开心。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首座遇上我幸运,而是我遇上了首座而变得幸运,但这不能成为感情里的固执。
天大地大,我脑海里还有很多问号,在我没有弄清楚“四方州”之前,在我变得强大而足以保护自己之前,我不会随便轻信任何人。
“你只要记住,不管首座做了什么事情,至少他永远不会对你动手,你一定要记得啊。”空禅变得严肃,越说越让我糊涂。
一个和尚,无尘他能干什么?难不成还去学人家打天下吗?
“渡人先渡己,既然首座选择渡我,说明他已经把自己渡过去了,已经没事了,我相信他会更棒,不管我在不在他身边,不管他想去做什么,他会渡会他自己。”
我拿出从未有过的自信口吻坚定的告诉空禅,我相信首座,就像我相信自己。
走过小木桥,河面上划来一只豪华花船,它被停在河上游的渡口。我放慢步伐,想看看会从这种花船上下来什么样的人。
空禅倒退几步,和我一起望向花船。眼见一年轻的男子紧锁眉头,面容愁苦走出船舱,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左右手下在船上等候,他则快步走上岸,往我们的目的地方向走去。
“真不巧,你好奇的人来了。”空禅叹了口气,对我说:“你这丫头真会挑日子。”
“什么人?我没说好奇谁啊。”我猜测应该是姜家人,听说姜家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传闻姜家三子年少成名,心狠手辣。
我倒是想象过方艺歆嫁的是什么人,还纠结过如果她被家暴我该不该去救她,后来想想还是得去,毕竟名义上她是方家人,那就是我的人,不允许别人欺负!
“姜雨正,百毒谷新谷主的得意门徒。”空禅咽了口唾液,胆子缩小了十倍,他说:“如果惹到他,轻则重伤,重则死无全尸,所以你......”
我心领神会,默契的点点头:“知道,我不能惹他。”
“不对。”空禅纠正道:“你可以惹他,因为首座打得过他。”
“那你刚才想说什么‘千万’?”
“阿弥陀佛,贫僧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惹到他,只准找首座,千万千万不能找贫僧。”
“哈?那万一首座不在,你也得保护我啊,我那么弱小的女子。”
“唉,不是不想打,是他用毒高明,贫僧......打不过。”
“......”
如果生命能重来,我可以做一个驰骋沙场的女将军,而不是窝在山里憋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