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叹息随风而逝,消弭在虚空中,窗外高大的杏树摇曳着零碎光芒,被它悄然听去了,属于谁的心事。
“夫子…一生好长,长到没你的日子,甚是无味;你就在我眼前,细窥你眉眼,又觉人生短暂,子烟如何都看不够。倘若你醒来,我一切都可以舍弃。一切…”
杏子烟眸子明显暗沉了下来。
她沉沉低下了头。
一滴泪悄然滑落。
“包括我自己。”
清醒的自己,逐渐沦为权欲的奴隶,一点一点,混浊又清白地死去,纯真与爱意。
“性命也罢。“
沦为奸诈恶劣之人失了心也罢,因你而活,为你而死。
“若你独留我一人,我会清白混浊地活着,我会不断向着荆棘前行,以求天下太平。可是夫子……我会记恨你一辈子……这辈子不够,那就下辈子,下下辈子……”
在心如死灰的日子里,爱终有一天被磨蚀,最后只剩下赤裸裸的恨意。若你无意闯进我的梦境,依旧是温柔的眉眼,和煦如风的笑意。天虞山落了一地的杏花雨,你立于树下,手执书卷,笑着朝我挥了挥手,阳光灼人,一切仿佛以往,虽平淡却很幸福……
人最怕的总是无能为力。看着美好之物一点点凋零,看着所爱之人皆离自己而去,无法挽留。若蝼蚁,若苟延残喘的蜉蝣,一身廋骨,两袖清风,何处来,何处去?绝境之时,逢生何处。
自来处来,自归处去。逢生何处,生机何处?
尽我所能。
纵有万般不幸,竭我所能。
不可坐以待毙。
最疼爱我的夫子,你的笑容是我寂寥人生中最后的一抹色彩。世上有百般妩媚琉璃色,唯你最温暖似火。
你早已如同子烟的亲人
我,只有你了。
…………
一枫叶徐徐坠落,飘在杏子烟执笔的手上,稍一动,便停在了信纸上。
只见那信上的字迹,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若暗藏宇宙之机,其纸上浮现。
“计谋可用,离间桃谋士与裴寂,后余自有定取之。可先为桃谋之反,而纵之离间,遣一人至裴寂帐下,此必是我纵在桃士左右也。”
“裴寂性多疑,有虚实,使识破苦肉计,间之而止。裴寂之毒,与桃谋通。我此是合之,切记之,人须信也。曹子卿,灭祁国,吾子所共也。祁无忧为其父所收,后为桃谋杀其父,乃灭曹氏之族。你我二人,皆同是遇,御共之,规有大计。”
传闻曹氏待祁无忧母子十分刻薄,常与之饮泔水,不时踹之与击打。其母死后,祁无忧便与桃东南相依为命,为护他,将曹氏满门灭族。
这曹子卿,便是那场大火之下,唯一存活的遗孤。其卧薪尝胆,蛰伏祁皇身边数年,为之心腹。为取得祁无忧信任,其化名,鹤沉,乃祁无忧安插在姬浮玉身边的细作。那日行刺失败,被扔乱葬岗,是被杏子烟手下的墨花将军所救。
所以之后,墨花将军方能及时赶到,将杏子烟救走。
此人千人千面,游刃于不同势力之间,忍辱负重,以报家仇,不可轻视。
待曹子卿,或称其为鹤沉,收到此信时,已是三日之后。
只见曹子卿信读罢,便要烧毁。纸刚浮上火尖,一行字迹隐隐显现。
“鹤沉,那日姬府,得你相助,假害于我,我才能获得姬浮玉的信任,只是还有一事,那日行刺,除你与红鸢之外,另一主谋是谁?我知各为其主,身不由己,浮沉世间,心始明矣。可姬浮玉,实乃君子也。”
曹子卿见之,唇角微勾,那双眸竟与云华夫子有七分相似。
只见他执笔回之,“此计可行,子卿已悉知。姬浮玉谋略无双,何事不知?那日未取我性命,恐早已识破子卿的身份。只是他对你竟十分信任,未曾半分怀疑。”
笔过此处,略一停顿,晕开了一团浓墨。
曹子卿微敛眉,似在思索。
又提笔写到。
“主谋乃白氏白鹤启,其有一心腹,安插于姬府,此人深得姬浮玉信任。恕我不能告知,此人,曾于我和红鸢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杏子烟执信皱眉,心里思索着,此人能救鹤沉,且归属白鹤医楼。那么想必他,武功不错,且通医术。
而姬浮玉身边武功最强的,必然是暗卫。
暗卫……
“会是谁呢?”
杏子烟一边想着助姬浮玉除掉内贼,另一边又在谋划别的对策。
火苗不经意间浮过信件,杏子烟手被烫得猛然一缩。
那信件离了手,便落在了进门处。
恰巧此时,姬浮玉踏步而来,不疾不徐。只见他白净的鞋面上落了些焚烧后的纸灰……
他眉眼微挑,便弯腰拾起那纸张来。
被火浮烧过的信纸,只显现出一行字来。
姬浮玉一身清雅,狭长的眸依旧美得摄人心魄,只稍一眼,便六神无主了。
“子烟为何,如此在意他。莫不是喜…”
之后的字迹便被火烧得看不清了。
杏子烟心里发虚,面上却不显,她看着姬浮玉沉思之色,不知为何,有些发怵。
她咬了咬嘴唇。杏眼含笑,光透过姬浮玉的侧发,恍若谪仙,余下一些金色辉落在杏子烟的绯色裙角,窗外微风拂柳,暖意清凉。
她凝视那人。
一瞬间,两人视线交汇,一弦惊断,烫手般,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
两人似乎都不知,自己为何要闪躲。
“喵…喵…”
一声猫叫打破了沉默。只见姬浮玉身后窜进来一只肥猫,通身雪白,异瞳一蓝一绿。蓝若天上色,晕如一场晴日雨,碧若潭中可见皓月,捧一掬清流,明澈至极。
这猫,好似不离师叔曾赠予她的肥肥。
可是肥肥已经被葬于杏花树下,这只猫…是从何处来的?
只见那猫挠了挠姬浮玉的衣角,毛茸茸的尾巴随意地摆动着,一朵黑色脚印花在姬浮玉纤白的衣袍上绽放。
杏子烟瞧着姬浮玉一尘不染的袍子被盖上脚印,没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