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下有机灵的人吗?”
既然知道了囚车和官差的位置,魏广德就要尽快把事儿定下来,安排人去办。
至于最后的结果,他已经不关心了,听天命吧。
本来这事儿写封信交代马芳去做也是可以的,但是魏广德还想见见马芳,毕竟要笼络一个副总兵,不多使用些手段是不行的。
以前或许魏广德还可以只把马芳当成一个普通军将看待,可是马芳从参将升副总兵却不是他的手笔,听说是宫里的意思,马芳算是入了嘉靖皇帝的法眼。
好容易来一次宣府,见见马芳,顺便打听下北边蒙古的情报,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至于问起马芳手下有没有机灵点的人,自然是打算把下药的活儿让马芳的人去做。
“大人的意思是......”
马芳自然不知道魏广德打的算盘,有点惊讶的问道。
“是这样.....”
魏广德把之前他准备的拖延时间的手段和马芳说了说,“不管怎么说都是忠臣义士之后,知道了如果不出手救上一救,总归心难安。”
“大人仁义。”
马芳在一边抱拳恭维道。
其实,魏广德决心做着一把秀也是为了向马芳表达一個态度,对于忠臣义士,魏广德愿意出手,想法设法施救。
对素不相识的人尚且如此,对自己人那就更加不同了。
不过魏广德的这场秀也就到此为止,他身上还背着巡视蓟镇的皇命,自然不能在宣府久留。
魏广德叫来张吉,把之前准备的那副药交给了马芳,“你也知道,我身上还有皇命在身,不能在此久留,你找两个机灵点的,想办法把这药让沈襄吃了,他会虚弱三天,但不会有性命之忧,之后会逐渐好转,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听了魏广德的话,马芳还是犹豫不定。
对于押解的人犯,死活其实不重要,就算死了,死在那里就报地方官府验明正身,盖上官印就算有了凭据,对于押解之人来说,不过是囚犯自己命不好,该死。
到时候,他把药给沈襄吃了,那些官差不管不顾继续赶路怎么办?
那不是要把人直接整死在路上吗?
想到这里,马芳不由开口道:“要是官差不管人死活,继续赶路怎么办?”
“那就听天由命了,拦是绝对不能拦的。”
拦截执行任务的官差其实和造反无异,魏广德自然不会让马芳做出这样的事儿,“那些官差一路并未为难沈襄,想来他老家那边的人也是给足了油水的,量不至于如此。”
看马芳还在担心,魏广德笑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沈襄若是命不该绝自然不会死在这里,我们不阻拦,他给送进保安州,量也活不过两天时间。
到时应该还会更惨,就像他两个兄弟那样被人杖杀。”
魏广德的话进了马芳耳朵里,自然让他担忧减去不少。
牢狱之中,能弄死他的法子多了,而且要多惨有多惨。
说句不好听的,死在外面或许要比死在牢里要幸运得多。
想到这里,马芳也不再迟疑,双手抱拳道:“大人放心,这事儿就交给末将,一定办好,今晚就派人过去。”
之前魏广德已经说了,他还要赶回蓟镇去巡视边镇,在宣府这里他是没有理由呆着的,即便听他意思好像是奉嘉靖皇帝密旨到的宣府。
密旨这玩意儿,他们武将奉旨倒是没有什么,可是文官奉旨那就有待商榷,因为密旨意味着很大概率是中旨,没有经过内阁和六科就下达的旨意。
安排护卫往保安州方向搜索,寻找派出去的护卫,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就要沿着原路离开宣府返回蓟镇。
魏广德也不知道自己搞这个事儿,要是被嘉靖皇帝知道了会怎么看他,但求无愧吧。
反正在魏广德的盘算中,在马芳这里做出这件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一年多时间里,魏广德也注意收集边镇的信息,知道现在宣大这边貌似能打胜仗的将领还真不多,而马芳就是其中一个。
至少在报上来的几次捷报中,马芳的战报就有三份之多,几乎占据近半。
能把这么一个能打的将领收拢在自己手下,魏广德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就是可惜了俞大猷。
这厮名气太大,想要拉拢却是无法,怎么说陆炳那根大腿都比自己粗实不少。
回程路上魏广德还在盘算这事儿,要是能把俞龙戚虎也收拢到自己麾下,估摸着他就是这时代最能打的统兵官了,要是放在游戏里,特么的都可以争夺天下了。
马芳擅长北边边镇的作战,也就是大规模步骑交战,戚继光他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打倭寇厉害,估计是类似特种作战那种,毕竟后世鸳鸯阵还是很出名的,据说就是小队士卒相互配合。
魏广德经历过的剿倭战事本来规模就小,可是明军出动的规模却一点不小。
即便是去过浙江剿倭的魏老爹他们所言,倭寇完全没有什么战阵的概念,按照被抓获倭寇的供词,他们都是跟着首领进攻和逃跑的,所以倭寇的战法其实就是按照倭寇团伙里的大小头目聚成一堆一伙的,进攻就是蜂拥而出,逃跑也是一窝蜂跑路。
由此,魏广德脑补的对倭寇战争场面就是一群又一群倭寇冲向明军,一次性打破明军军阵倭寇就赢了,打不破倭寇就要跑路,因为必输。
然后明军就要分队包围逃窜的一股股大大小小的倭寇队伍,交战的规模都不会很大。
而对于俞大猷,魏广德知道的自然更多,这厮和戚继光一样生在海边,可是从浙江那边的战报来看,戚继光似乎不会指挥水战,之前大明水师和倭寇海战都是俞大猷指挥的。俞大猷被逮捕进京以后,江浙水师在海上和倭寇数次交战都是败北,自此后几乎就选择龟缩在几个港口不再出海巡洋。
其实说这个,主要就是魏广德觉得俞大猷这个人还真是个宝,居然是个水战陆战都很强悍的将领。
只是这样的人,居然因为胡宗宪的一纸弹劾就被弄到京城养老了。
不过魏广德也觉得,嘉靖皇帝未必真的信了胡宗宪的话才惩治俞大猷,俞大猷在京城里过的日子只是行动受限,其实并未吃苦。
或许,嘉靖皇帝只是希望满足胡宗宪的要求,只要他能尽快解决倭寇问题就行。
你不喜欢俞大猷,那我把他拿走,不妨碍你剿倭。
实际上,不管是俞大猷还是魏广德,都觉得只有一支强大的水师舰队拦截倭寇于大海之上才是抗倭的法宝,寄希望于倭寇登岸陆战,那不知道要有多少无辜百姓枉死。
弄走俞大猷,现在海防没有了,只有靠谭纶和戚继光招募的战兵和倭寇作战,魏广德可不怎么看好胡宗宪的剿倭战略。
不过想到戚继光,魏广德还是只能摇摇头,现在这人在胡宗宪手下干得好好的,除非扳倒胡宗宪,还是算了,就算扳倒胡宗宪,戚继光又能知道他魏广德是谁?
在现今朝堂上,他魏广德又算老几?
其实以他现在的官职,是真的不够看。
在京城能有几分面子,主要还是嘉靖皇帝表现出对他异乎寻常的赏识,所以同僚们才会在他面前显得亲切热络,背后还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呢。
一行人快马加鞭,沿着来时道路通过渤海所进入蓟镇,顺着大道追上唐顺之的队伍。
魏广德找到唐顺之的时候,他们刚刚对遵化和三屯营的卫所进行了检点,现在正在前往永平府的路上,那边还有抚宁卫和山海卫两个卫所要检查,之后就是回程顺道检查开平中屯卫,经香河回京城。
之后半个月的时间里,魏广德跟着唐顺之检查了几个卫所的兵员和军户数量,和军籍册进行核对,同时作为副使,魏广德还要担起汇总数据的职责。
还好,受过后世的教育,魏广德完全不像这个时代不少进士那样,除了“之乎者也”,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小学数学知识就能应付这些工作了。
在别人看来非常麻烦的工作,在魏广德这里确实变得异常简单,他也不像这里大部分人那样要动用算盘,那东西魏广德倒是会用,不过因为不熟练,用起来反而不如笔算来的快。
只是其他的书吏看到魏广德用阿拉伯数字进行计算而不是用珠算或是“算筹”却是显得很惊讶,实际上这个时代阿拉伯数字早已经传入中国,比用汉字计数确实方便许多,即便即便相比算筹,其实也有很多优点。
只是,国人早已习惯在计算时候使用珠算或是算筹,所以真正用阿拉伯数字的反而很少,人们也只是知道这么个计数方式却没什么人去使用。
特别是算筹,既可以进行计算,又可以代表数字,书写也算比较方便。
当巡边队伍过香河的时候,魏广德已经对况还真是让人触目惊心。
“唐大人,这......照实报吗?”
魏广德有点犹豫,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杨博到了蓟镇就找人要揭开蓟镇的盖子了,实在是太吓人了。
京城没有秘密,即便是一开始魏广德不知道,可是日子常了也知道了,就是杨博到了蓟镇,下到各卫所了解情况后向京城传递的消息,由好友兵科给事中李用敬上奏,轻轻的掀开了蓟镇军户严重缺额的冰山一角。
魏广德他们这一趟算是清算了蓟镇的实际家底,只是魏广德看到最后的数字后却有点不知所措。
军卒缺额超过三分之一,至于原因则是军户逃亡了超过一半,也就是说在册二十万户军户,实际还在的,经过盘点只有不到十万户。
这么大的减额,以往的几任蓟镇总督到总兵官一直就瞒着不报,目的自然也是为了吃空饷。
想想,据实上报,下拨军饷必然要扣除这些缺额,这还报个屁。
可是俺答部突破蓟镇边防才多少年,满打满算也就是八年时间,蓟镇防务丝毫没有改观,也不知道这份奏章上去,嘉靖皇帝看了会作何反应。
唐顺之在兵部多年,自然听闻过成这个样子了,那其他的军镇呢?
宣府、大同一直到延绥那边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不敢想象下去,可是这个差事却不得不去做。
“不据实上报,难道你还想欺君?”
唐顺之自然分得清楚,魏广德估计只是对出来的数字吓到了,所以一时没了方寸。
要说蓟镇这么大的漏子,他这个兵部郎中责任更大,魏广德就是个打酱油的,其实屁事儿没有。
奏章上去,他就一拍屁股回翰林院去了,他们还得收拾残局。
军卒不满员还好处理,直接勾余丁补上就好了,只是
上人,就意味着他们要少分到不少钱。
只要进了军册,你多多少少都要发点粮饷,要是压根就没有这个人多好,全部都能吃下。
至于军户逃亡这个事儿就不好处理了,要是勾民户的话,怕不是又要把地方闹得鸡飞狗跳,这年头谁还愿意当兵入军籍?
就算是那些穷得只能卖命的人家,也只愿意把自家孩子送去战兵营,那是募兵可不入军籍的。
要是民间知道要大规模勾军户,怕是京畿外面百姓就要开始逃亡了,至少躲开勾选再回来,即便吃上官司也比入军籍强。
唐顺之觉得头大,不过也不能和魏广德商量,毕竟这些和他没关系,还是得回京城后再和部堂商议此事。
和魏广德只是简单商议了一下奏报的内容,数据自然不会全部上报,太打眼,留档的资料自然是全的,只是报告给嘉靖皇帝的会用上一些春秋笔法,皇帝不问就糊弄过去算了。
回到京城之时,唐顺之和魏广德都顾不得回去休息,先直接前往通政使司递交巡边奏章:
蓟镇原有军队九万一千余人,今见在籍只有五万七千余人,逃亡三万三千余人。见在者多老弱不能战。逃亡的原因是由于连年修筑边墙,上山运石伐木,工役繁重,力不足办,贷钱赔货;将领贪污,文吏侵渔,以致士卒贫累,不得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