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失眠了,自穿越以来他很少有这样的经历,这次失眠的原因既有兴奋,也有紧张:自己的改革计划第一步终于要开始了,这让他有着极大的期望,也感受到了极强的不安,恐惧改革失败。思索着明天照见枢密院群臣之时,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举动,要说什么样的说最好。
虽然他在大臣们的面前做着独断专行,自信笃定、长谋远略的样子;但事实上在四下无人、独处之时,他感到的是迷惘与自己的微小,只有当他紧紧地抓紧手中的权力时才能有所舒缓,朱由校已经越发的代入皇帝这一角色了。
对于此时的明朝来说,改革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自古以来,一个庞大的组织集团想要进行内部革新,都有一个固定的模式:首先要从组织中挑出不那么腐朽的、健康新鲜的部分,并将其改造以之为核心,去监督管理其他的部分:剔除腐肉,催生出健康的新芽。
但是现在大明的政府系统整体已经腐朽了,原有的职能部门中早就没有干净的部分,旧有的体系已经全面的腐烂了,并且正在散发着臭气;新生的血液(锐意进取的年轻官员)不仅无力去扭转溃烂的蔓延,反而正在迅速的被污染、被扼杀。此时的大明就像是一个患了HlV的病人,这是不治之症,它本身并不会导致死亡,但会有着无数的并发症,最终全身都会陷入衰竭,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朱由校只能自己强行将那些新鲜的细胞捏合在一起,生造了一个新的器官,一颗新的心脏,期待着它能为这个垂死的老人注入新的活力,让他重返青春。
晚明的失败最直观的是军事上的孱弱,而深层的原因是财政的总崩溃,最根本的缘由则是政府失灵与政府停摆。
公正的说,此时的地球上并不存在任何一个政治实体拥有着一举就撼动大明根基的力量,不论是此时的大明官员们认知世界之内的,还是认知世界之外的。大明整体处于一个平稳的状态中,虽然说不同的政治力量各自有着因为政治利益而产生的分歧,但没有人想打破现状,没有人想创造一个新的天地,所以明朝正在平稳的走向死亡。
朱由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在脑中回响着历史上的那些改革。
近代成功的改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体制内的新生政治力量将旧势力拉下了王位,并踩在脚底:日本明治维新的前提是倒幕运动;德意志的君主立宪建立在三场统一战争之上。
至于旧势力在内部或外部的生存压力下、不得不进行的改革则有不少以失败告终,例如沙俄亚历山大二世农奴制改革与晚清的维新变法。
但大明的政治太老旧了,太稳定了,在统治集团的内部新生的政治力量并不存在,而强大的逼迫着政府必须快速进行改革的外部力量与生存威胁不存在。此时大明的整体并没有改革的动力,不论是内部的还是外部的。但是在广大的被统治阶级中,新生的力量生长于林泽之中,在苛捐杂税的压迫之下,不断地积攒着革命的动力,虽然这是一个被动的过程一一朱由校作为反动封建政权的头子,正是被革命的对象。
在漫长的胡思乱想之后,朱由校终于收到了周公的邀请。
自穿越以来,他就有睡前思考的习惯,但他并不敢也不能写下来去归纳整理总结,所以思维难成体系。而且他一直长于深宫之中,没有实践的机会,几乎一切都只能从本本上出发,这也是他需要基层官员的原因。
而且当人类带有认识目的而去进行观察实践的时候,就往往会忽略其他的重点,只有从多个角度进行观察,才有可能见其全貌。
身体力行,进行各种调研,为政策提供依据。朱由校自然是不敢自比,但愿意效仿。
“皇爷,时辰到了。”小太监永寿站在御榻之前,将朱由校叫醒,此时的太阳已经升起,黑暗退散,阳光照耀在大地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