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一日,阴天。
傅贤淑的日记里永远都是阴天,杨光已经不知道究竟是南沙镇的天气从来没晴朗过,还是傅贤淑的眼里从来没有晴天,阳光照不进她干涸的心里。
我来找傅贤情,她的计划让我忐忑不安,我一直也想不通她如何能做到。管事的说少夫人去厨房盯着人参鸡汤了,只是院子里远远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厨房里鸡飞狗跳,原来是在杀鸡,想是那鸡的体型大个了点,几个婆子丫环都没制服住它,踢翻了水盆,扑腾着翅膀满院子跑,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老婆子钳住它的翅膀,反剪了它的脖子,一个钳住它的双脚,可那拿刀的丫环却战栗的厉害,拿着刀的手不停地抖。
老婆子等了十几秒不耐烦了:“春花,愣着干嘛,赶紧在脖子上抹一刀呀。”
那名唤“春花”的丫头两只手握住刀,饶是抖个不停。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正欲去帮忙,却瞥见一团黄色飘了进院子,却是傅二小姐。
傅贤情也是听着吵吵嚷嚷的声音循声而来,一看却是这么多人在杀一只鸡,骂道:“真是没用!”拿过春花手里的刀,弯腰就着鸡脖子就是一刀,干净利落,鸡血瞬间迸了出来,公鸡挣扎间,几滴鲜血溅在裙上。
“哎呀,弄脏了少夫人的裙子。”几个婆子慌不迭得拿着毛巾去擦拭。
傅贤情退了几步,手指从污渍上滑过,粘腻的鲜血似乎还带着生命的余温……傅贤淑一颤,傅贤情眸中有狠绝的眸光,虽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但那眼神想起来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年级轻轻的二妹怎会有如此狠戾的眸光。
傅贤情转头看见傅贤淑,立时笑了:“姐姐几时来的,也不先说一声,这人参鸡汤可还有得等了。”
傅贤淑拉着傅贤情,悄声道:“我有事想问你,那吴记包子铺的院子可是你租下的?”
从关宅的清水巷出来,就是桃花坞大街,虽不是南沙镇的主街,却也是商铺林立,茶楼酒肆,甚是热闹。清水巷正对着的一家商铺是一个三层楼的木屋,门口的牌匾写着“吴记包子铺”几个字,平时卖些早点,也搭着卖些果汁饮料。
杨光突然想起在之前遇见的小男孩和他的奶奶,以及说的那个诡异的女人。这个屋子果真也有古怪?
傅贤淑难得的进了包子铺,要了一笼包子和米粥,只默默地吃。随着日子的临近,竟越来越紧张了。
有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在一边玩着面粉,玩得兴起,挥手竟洒在了傅贤淑的身上。
老板娘赶忙将男孩拖走,陪着不是:“哎呀,你看你,又玩的一身都是,还弄在客人身上,小孩子不懂事,真是对不住啊。”
傅贤淑:“没,没关系。”
老板姓吴,三十多的年纪,一看就是老实本份之人,说这做包子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店里也只有自己老婆帮忙着,小本生意,雇不起人。住在楼上,后院的两层屋子以前是作为仓库来用,如今用来出租。
“那租出去了么?”傅贤淑本只是随口一问。
“租出去了,租给一个年轻姑娘,不过她挺少住在这里,大部分是她的一个远方亲戚住在这,说是个木匠,话不多,经常在后院里捣鼓些什么,不过那姑娘银钱给的丰厚,我们也就不过问了。只是上个月这个远方亲戚也没再来了,姑娘偶尔一个月过来两三次。”
这里对着关宅,视线极好,傅贤淑心下一动,
夸赞了下包子的味道,和老板攀谈起来。
拿了傅贤情的照片出来:“是这位姑娘么?”
吴老板点了点头:“是她,怎么您也认识这位姑娘?”
“那后院我能去看看么?”
吴老板摇了摇头:“院门已经落了锁,我们既然收了人家丰厚的报酬,答应那姑娘,便是我们自己,也不会进去的。”
傅贤淑绕到那小院的后门,厚厚的铁门落了锁,围墙也砌的很高,上面还铺满了钉子和玻璃渣,阴显是防着有人会翻墙而入。这个小院这么巧的正对着关家宅院,傅贤情租下这个小院定是有古怪。
傅贤情握住姐姐的手:“姐姐,你别想那么多,离开这里,是你获得新生唯一的机会。其他的都交给妹妹我,所有欠过我们的人都会清偿他们的债务,连本带息。”
傅贤淑觉得自己头很痛很乱,她这一辈子几乎都困在了南沙镇。也许不知道那么多也好,她觉得自己也帮不上傅贤情。
***
二月十三日阴
杨光的心几乎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二月十三这个数字已经如烙铁般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报纸上记载的关家大少奶奶便是死于这一日,噢,不,确切地说是媚云死去的日子,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昊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形销骨立,应傅镇长之邀,关瑞祥决定带几位姨夫人一起去祈福,我推说因着这几日的红事,不便同行,怕冲撞了神佛,便留守在宅子里……
后面的字迹有些潦草,似乎是匆匆忙忙所写,纸面上闪着如鬼火一般的幽蓝之光,几丝白雾泛起,杨光仔细地辨认着。
陡然,蜡像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干枯的手指猛地掐住了杨光的脖颈,杨光手指一阵刺痛,日记本从手中滑落,涌进佛堂的风将书页吹的哗哗作响。
杨光本能地去掰桎梏着自己脖颈的那只尸骨,萧姑妈的话在脑中想起:怨灵之所以能控制你,是因为她让你的心里产生了恐惧,而这些恐惧会形成让你害怕的幻象,掐死你自己的很可能就是你自己……
杨光闭上眼,不停地提醒着自己:别慌,别慌,这是幻象是媚云传递给你的幻象,她阴阴还在C市……
这样的暗示是有效的,杨光感觉掐住自己的手有些松动,便伸手去够那掉落一旁的日记本,就在触及日记的那一刻,忽然身体一沉,感觉跌进了一个深邃的黑洞……
荒芜的田地里,一队人打着灯笼走了过来,他们垂着头,有男有女,身上的衣服活像烧给死人的冥人,而女的长长的头发全部披垂下来,而最后飘然走着一位新娘,大红的盖头,双手优雅地交叠着。
突然,新娘的手一指,径直指的就是杨光所站的方位,手腕上的凤凰血玉镯子红的晃眼,前面的人停了下来,齐刷刷地抬头望向杨光,他们的眼里、鼻子、嘴巴、耳朵里都流着鲜血,裂开黑乎乎的嘴笑着,伸手朝着杨光召唤着:来呀,来呀,和我们一起吧……
“啊——”杨光吓得大叫起来,连呼吸都似乎要停滞了
“杨光!杨光!”萧姑妈的声音在耳旁大声叫唤着,杨光骤然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将自己的脖颈掐出一道红印。
萧姑妈:“你出现幻觉了。是那只怨灵复制了幻觉给你,你看到什么了?”
那蜡人像……杨光倏然抬头,蜡像正静静地立在一侧,便如同七十二年前那个无比个谦恭有礼的女子,一举一动都似乎挑不出半丁儿的毛病。
萧姑妈贴了张符纸在蜡像额上:“这蜡像有些古怪,那些人的面孔你有印象么?”。
“有一个老头,很多女人,其中有一个像文宇,”杨光大喊了起来:“关昊,莫非是曾经接连死去的关家一家人?”如今所在之地不就是曾经闹鬼的关家大宅么。
日记,对了,那本日记,杨光赶紧去捡那本日记本,“日记,傅贤淑的日记。”只是跌落在地的日记猛然窜起一阵火焰,很快在涌入佛堂的风中化为灰烬散去,故事的结尾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