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是年纪最大的人偶。
就算戚朝和沈瑜希将莫斯的状态保持得再好, 也无法阻挡莫斯的离世。
当莫斯的皮肤皲裂，露出补过两次的精神力丝线时，戚朝就知道自己和沈哥无法再通过修补来留下莫斯了。
这是联盟建立的第十年。
对一个S级人偶来讲, 莫斯这个年纪的人偶也算是长寿了。
“困吗？”
沈瑜希站在床前，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莫斯, 此时的莫斯已经拆下了缠绕着的绷带, 满是刀伤的手指攥着同样破旧的布偶。
“有一点。”
莫斯声音有些沙哑, 像是刀划过木板一样,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刮痕布满的脸上强扯出了几分笑容。
直到快要离世的时候, 莫斯才彻底放下了过去, 不再在乎自己的外表。
沈瑜希嗯了一声。
他的金发垂在肩头, 跟戚朝相处已过数年，沈瑜希仍旧像之前那样漂亮, 他微微低头，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莫斯的额头, “睡吧, 过不久我叫你起床。”
莫斯点点头, 黑眸却还是睁着，片刻后, 他出声问道：“爸爸呢？”
“在地下室。”
沈瑜希将手收了回来。
“等你醒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他了。”
莫斯向来不会怀疑父亲，可或许是能量的流失让他处在不安之中, 他抿了抿唇，攥紧了布偶, 沙哑地道：“好。”
莫斯是最省心的一个人偶。
沈瑜希看着床上的黑发人偶闭上眼睛后, 蓝眸微暗, 转身离开了房间。
星宇守在门外。
其他的人偶都有任务, 等晚上的时候才会回来。
“照顾好莫斯。”
“不用你说。”
等看不到沈瑜希的背影后，星宇嘀咕了一句，推开了门，紧接着陷入了沉默
原本，他觉得自己可以冷眼看待人偶的死亡，可当真的快要面临这一天的时候，他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沉重。
星宇坐在床前，看着这个自己唯一认同的好友。
莫斯应该不会离开他们。
怎么可能会舍得离开呢？
他想起戚朝之前曾说过，他会有解决的办法，可就连作为位面意识的自己都没有办法让人偶起死回生，他不觉得戚朝的办法真的管用。
不过，戚朝是母树化身。
既然他说可以，或许真的有办法？
另一边，沈瑜希在离开房间后，直接来到了戚朝所在的地下室内。
彼时戚朝正在鼓捣什么液体。
沈瑜希没有打扰戚朝，转而戴上了白手套，拿出笔刀坐在的作台前，不断地细化已经基本制作完成的人偶。
两人没让人偶们进来过地下室。
所以，家里的孩子只知道爸爸和父亲最近在为莫斯忙碌，却不知道具体在做什么。
如果人偶们进入这个地下室就会发现，他们父亲的工作台上摆放着的人偶与莫斯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个人偶并没有莫斯脸上的伤痕。
“莫斯今天晚上可能就会死亡。”
沈瑜希说着停顿了一下，“刚才我跟他说过，他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你。”
“知道了，我会的。”
戚朝将药剂放到一旁，笑了笑。
“沈哥你那边怎么样了？”戚朝说着，目光看向了工作台上的人偶。
“嗯，已经结束了。”
听到这话，戚朝松了一口气，沈哥在制作人偶的时候有强迫症，力求完美无缺，这也就导致莫斯的新躯壳耗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幸亏来得及。
当然，沈哥这种认真的态度也很让戚朝喜欢就是了。
“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沈瑜希微微侧头。
戚朝对着沈哥摇了摇手中的试管，笑着道：“应该没问题了。”
话虽如此，这是他们第一次的尝试，谁也不知道结果是否与两人想的一样。
如果成功，莫斯就能继续与他们生活下去，如果失败，他们就要接受莫斯离开的结局。
戚朝对这件事看的很开，上一世他制作的人偶就算保养的再好也有损坏的一天，不过看得开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这次成功，我们要在店里拓展这个业务吗？”沈瑜希看着戚朝，突然问出声。
戚朝闻言微顿，随后否认道：“不用。”
本质上来讲，就算莫斯成功转移了躯壳，这个方法也只是适用于他们的孩子，其他的人偶并不适用。
按照母树的传承，想要让已经没有生机的人偶在不丢失记忆的情况下，需要制作人偶的人形师重新制作一个躯壳，并且构建精神力丝线时必须同时融入人形师的精神力以及母树的精神力。
在这种情况下，能符合要求的也就只有沈瑜希和戚朝两人。
前者在与戚朝结合后，识海中本身就融合了戚朝的精神力，同时还因为伴侣的缘故，成功与寿命漫长的戚朝缔结了同生共死的契约，完全可以达成要求。
而后者戚朝本身就是母树的化身，自然也符合条件，可是想要用这个方法去复活其他的人偶就不太可能了。
更不要说，本身符合条件的戚朝也没能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救下莫斯。
“昨天狸白他们都是在莫斯房间睡觉的。”戚朝说着笑了一声，“阿骨那个口是心非的家伙还说是想跟向月黏在一起，不是担心莫斯。”
沈瑜希闻言也笑了一声。
“莫斯很受欢迎。”
谁会不喜欢莫斯呢？
戚朝想着，随手将试管里的液体倒进了鱼缸内，这是用精神力调配的生机液。
如果今晚莫斯真的坚持不住，他就需要将变灰的心脏取出来，放进生机液。
地下室内一时间只能听到叮叮咣咣的声音。
为了莫斯，两人准备了很长时间。
戚朝和沈瑜希设计过许多方案，演练了不下数十次，他们本就是这个行业的佼佼者，这一套流程演练一遍就足够了，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掐着时间，两人走到了楼上，彼时星宇还在房间内守着莫斯。
看到两人上来，星宇意识到了什么，他没说话，走到了一旁。
躺在床上的莫斯原本还在沉睡，可等他的爸爸和父亲站在床边后，他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得出来莫斯的状态并不好，原本幽深的黑眸此时显得有些茫然。
见到爸爸和父亲，莫斯扯了扯嘴角，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他很高兴，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父亲和爸爸，莫斯想表达自己的喜悦，他想说，自己知道爸爸和父亲在为他忙碌，莫斯不希望两人这么劳累，就算他真的沉睡也只是回归了母树，爸爸和父亲不要太难过。
然而没等他开口，猜到莫斯在想什么的戚朝就先打断了他的话，他抬手轻轻抚过莫斯的脑袋：“不要多想，爸爸和父亲都想跟莫斯一起度过之后的时光，不会让莫斯离开的，乖，不要怕。”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莫斯的喉咙就有些酸涩。
他也不想离开爸爸和父亲。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莫斯想要每天继续给布偶编发，想要每天接送他的几个弟弟妹妹回家，想要继续跟爸爸和父亲说早安，就算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他也不想就这么离开。
在戚朝和沈瑜希的注视下，莫斯的嘴唇嗫嚅，攥住了一旁布偶的手指，沙哑地嗯了一声。
“睡吧，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沈瑜希看着莫斯疲惫的眉眼，蹲下身子，温和地道。
直到这一刻，沈瑜希都挂着温和的面具，没有露出过负面的情绪，当然也只有戚朝知道，夜半之际的沈哥总会独自来到莫斯的床前，确认他的状态。
沈哥很爱他的孩子。
戚朝没再说什么，只是在最后一刻快要到来的时候，碰了碰沈瑜希的肩膀。
一旁的星宇则在离开房间守在门外，免得待会一堆人偶跑回来后打扰手术的进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出去执行任务的人偶们都回来，时针绕了半圈，星宇的心情也由原来的冷静逐渐变得焦灼。
向来吵闹的狸白和兰洛安静得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秋秋也跟雨打过的茄子似的蔫蔫的坐在小凳子上，连每次见面都会讽刺星宇一句的阿骨也难得的没有吭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
戚朝和沈瑜希走了出来，守在外面的人偶们迅速起身，他们的视线径直穿过两个大人，望向了房间里面。
彼时的床上正坐着一个脸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缠绕着绷带的人偶，他正将莫斯最喜欢的布偶放在腿上，安静的为布偶编发。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黑发黑眸的人偶望了过去，他停顿了一下，才对着房门外的十来个人偶道：“等我给布偶编完发，再陪你们说话。”
包括星宇在内的人偶们：……
***
睡了一觉后的莫斯重获新生。
不过，在这之后，他不太方便出现在联盟，就去了戚朝和沈瑜希的店里帮忙，没再继续在联盟工作。
如今的联盟已经正式走上正轨。
执法队内除了他们这群S级人偶坐镇之外，还有许多同样等级的人偶，就算家里的人偶们一周不过去也不会影响什么。
“谁发来的短信？”
沈瑜希听见戚朝的光脑叮了一声。
“戚阳，他说他最近做了一艘时空飞船，等改天来接我们一起出去玩。”
沈瑜希闻言挑了挑眉。
戚朝倒是轻笑了一声：“现在出去玩有些不现实，等一年后倒是可以考虑。”
这主要是为了他的三个学生着想，如果他要离开，肯定是要带走他家所有的孩子，可是联盟执法队的武力顶点是他家几个孩子，他们可以离开一周，却没办法时间太长，否则可能会出现什么骚乱。
不过也快了。
戚朝想，最多再用上一年，应该就差不多了，大不了让他家学生多担待一些。
同一时刻，还在联盟忙着公务的三个学生集体打了个冷颤。
感冒了吗？果莉吸了吸鼻子，应该没有，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得不说，这个预感很正确。
只是提前了足足一年。
一年后，收到老师发来的替人偶请假的短信的果莉三人：……
***
蓝星的人偶是一种神奇的物种。
他们诞生于人类的手中，却又区别于工具，拥有着灵智。
一开始，人们将这些人偶当做工具贩卖，因为其外形与单纯的性格，价格高昂的人偶备受追捧，外表精致美丽，可能拥有特殊能力的S级人偶尤甚。
再后来，联盟建立。
蓝星人第一次有了保护人偶尊重人偶的法律，从那之后，人偶议员走向人类的视野，人类首次将人偶放在与他们平等的地位上。
“这就是联盟拥那颗可以延长人偶寿命的树？”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好奇地看着玻璃对面的普通小树，“他们是怎么发现的？”
“嗯，还记得那个超人店长吗？我听说就是他弄出来的。”一个和她个子差不多的男人笑着道，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男人身上的环状关节。
“他现在在哪里啊？”
“这几年他都会在春天的时候在甘汾区治疗人偶，其他时候就不知道了，真是可惜，如果执法队一开始的人偶们还在就好了，他们可是最强的一代。”
男性人偶说着，语气有些感慨，没有联盟和那些人偶的话，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自由。
联盟和执法队是所有新生人偶学习的第一课，谁也不清楚执法队初代人偶现在在哪里，不过按照人偶的寿命，或许早已经离世。
谈论这件事的两人并不知道，他们话里的几个主人公正坐着时空飞船在广袤的宇宙中航行。
戚朝嘬了一口橙汁，估摸着自己之前截取的母树分支放在联盟里面，也不知道现在长得多高了。
旁边的沈瑜希正戴着墨镜，懒散地躺在躺椅上，目光透过玻璃看着耀眼的星空，注意到戚朝的动作，他白皙的手指戳了戳戚朝。
戚朝笑了一声，将手上的橙汁递了过去，算了不管了，反正再过几天就回去了。
“他们几个呢？”
“在打游戏。”
他家几个孩子在更换躯壳后居然都陆续达到了SSS级，在戚朝看来，等级什么的并不重要，但除了体质增强外，他家孩子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身体再好可不是他们跟着戚阳熬夜打游戏的理由！
戚朝一边说着也戴着墨镜躺了下来，跟沈哥一起欣赏星空，接着补充了一句道：“这之后我们两个可不能让他们每天都打游戏，得好好治治他们。”
不过，余生漫长，不急这一时。
现在，还是先欣赏星辰银河更加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