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渝所有做官的都知道,都察院意味着什么。
十年前,都察院,锦衣卫,号称皇帝两大鹰犬。
都察院的官员最高虽然才三品,但手中实权极大,替天子监察百官。
他们与锦衣卫最大的区别便是,锦衣卫是查官员犯法或是谋反,查他们忠心不忠心。
而都察院主要查官员在政事上可有怠惰,有没有懒政的情况,根据百官的政绩,进行考核,送与陛下查阅,优胜劣汰,政绩好的官员,进行升迁,政绩差的,进行降职。
就相当于政绩评审团。
都察院树敌虽多,但都是政事上,并不涉及杀人之事,由于都是文官出身,大多正直,少有冤假错案发生,即使判错,也不过是降职,并无命案,正因如此,贪官才怕他们。
衙门大门打开,唐老一身布衣,却格外有气势。
“方大浩,枉你还是康历三年举人,读过的圣贤书,没有五车也有三车,心中竟如此没有底线!”
他背着手,声音平淡,却如洪钟大吕,斥责道:“三年前,你由苏州知县降为金陵城南判官,仍不思悔改,竟还打起冤枉良民的主意。”
“御史大人,本官何来冤枉之说?”
肥胖判官方大浩慌乱片刻,细想自己此事乃是府尹大人同意过的,而且签名画押都是经过金陵城最好的工匠仿写,一般人看不出毛病来,他顿时有了底气:“所谓捉贼捉赃,大人如此污蔑下官,可有证据?”
“你还知道我是左都御史,看样子你还是记得我的。”
唐老呵呵笑道:“我唐寻章,一辈子待在都察院,全凭陛下信任,为官以来,我谨慎从事,从无污蔑任何一人,既然,我出现在这里,必是将你所有事情都查过。”
“康历九年,你入职三个月,便以偷税为由,抄了城南鱼铺,没收人家所有财产。”
“康历十年三月,判天元赌坊刘大有杀人案,收了三百两银子,便改了卷宗,屈打成招,将人一家活活逼死。”
“康历十年,端午,你收了刘大有三支银粽子,中秋,你收了一千两的月饼,立冬,苏记牙行送你三百两,美其名曰雪中送炭,大寒,安盛酒楼,送你一千两,第二年开春,这城南大大小小的铺子,你以交税为由,强行征收,多收三千两银子。”
“康历十一年,你故技重施,逢年过节,大大小小的铺子,都得为你献上礼物,那些做小生意的升斗小民,税务繁重,本来就难以负担下去,你如此一来,便是断了他们活路。”
“康历十二年,开春,天元赌坊与盛行赌坊开战,当街斗殴,你不管不问,事后找两家竞拍,谁人钱多谁便赢官司,结果,盛行赌坊老板被你逼死,各个商行,平均每月至少要上缴三百两银子。”
……
越听,方大浩越是冷汗涔涔,这也太详细了。
他知道这次,自己必定是完蛋了。
大渝虽然惩治贪官力度不强,可自己这种贪法,怕是也得落个砍头的下场。
衙门大门大开,外面围观的百姓也清清楚楚的听到里面的声音。
听到唐老念及那些商户,有些小贩委屈的落下泪来。
他们每日也赚不了几两碎银,被如此盘剥,过的甚至不如贫民窟那些人,当真是死的想法都有了。
“如此,你还有话要说吗?”
唐老依旧云淡风轻的背着手,他的笑容慈祥,可眼皮耷拉着,里面蕴含无尽怒火。
方大浩吓的差点没尿出来,他故作镇定的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御史大人,凡事,得讲个证据,证据呢?”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虽然不是知府,但贪的,已有十万两银子。”
唐老捋着胡须,耷拉的眼皮饱含杀意:“我已派人抄了你的家,你的书房下,有个密室。”
这下,方大浩知道,彻底完了。
若是自己认罪态度好,还能保下一家老小,若是自己负隅顽抗……
呃,这个锦衣卫,貌似有些修为,怕是不能顽抗,若是顽抗,怕是一家都得连坐。
他慌忙的从太师椅滚下来,跪地磕头:“求大人开恩,小人也是一时被蒙蔽双眼,起了贪念,求大人手下留情啊!”
“一时?你都贪了三年了。”
唐老笑着摇头,弯腰捡起地上的令箭:“你看,这令箭,多么的红,怕是这城南百姓血所染吧?”
方大浩又哆嗦一下,自知神仙也救不了自己了。
“对了,你说蒙蔽,那是何人蒙蔽了你的双眼呢?”
唐老意味深长的笑着,转身坐上太师椅,拿起惊堂木砸下:“本官乃都察院左都御史唐寻章,从现在起,城南衙门所有人等,归我调配,若有不从,视为方大浩同党,后果自负。”
他在金陵几个月,都没发出一点消息,都是派人前去打探这金陵官员到底是何作为。
这些人,沆瀣一气,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好鸟,金陵近年来一点发展都没有,都是这些贪官作祟。
上到金陵府尹,下到地方小官,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是冤枉的,搜集而来的消息,罄竹难书。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陛下十分讨厌商人,便可着劲的逮着商人坑,所贪的,大多都是商贩,他们以为,这样便可减轻罪行。
都察院左都御史查案的消息不胫而走,金陵所有大大小小官员如坐针毡,有些严重的,甚至已经畏罪自杀,至于金陵府尹,连忙坐上轿子,轿夫一路狂奔朝着城南衙门赶来。
“来啊,摘了他的官帽,脱了他的官袍。”
唐老啧啧摇头:“这身鹌鹑绿袍,你穿的,太丑了。”
人群中,已经有人叫好了。
很快,那些皂吏褪去方大浩的官服,拿来枷锁,替其戴上。
这种处理官员的案件,大多需要大理寺审理,都察院要做的,就是搜集证据,然后上报。
而地方官员发生大规模贪污案,都需要戴上枷锁,进京接受审判。
沈黎确定是误判后,唐寻章拿着改写的报备文书,微笑着捋须,看向方大浩:“我想,你也没胆子一个人改报备文书吧?”
方大浩冷汗直流,一五一十的说出实情,并将每年上贡的银两一一报来,正巧金陵府尹下了轿子听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