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总算能下床了,也不替大管家哭了,只感慨自己这个岁数,看老爷一眼就少一眼,想留在老爷身边,继续照顾老爷。
周朗下意识去看袁心巧,袁心巧脸上笑容几乎挂不住,但还是顶着后槽牙说,“我都听老爷的。”
周朗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奶娘回来住,前二十年情同母子不是作假,娶妻后袁心巧和奶娘的冲突也让他烦忧,后来奶娘出去住后,家里得到长久的平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愿意再打破这种平和。
原想着袁心巧肯定会拒绝,没想到她把皮球踢回了自己,他一时没了言语,只劝奶娘先安心养好身体。
袁心巧面上说全听老爷的,出了那个门就让人去请三爷爷过来,周朗爹是个独苗,周朗有个妹妹原本是嫁在家门口,但是夫家全家进京,如今也不在身边,周家族里,只有个三爷爷和周朗爷爷是亲兄弟,还能说上几句话。
周三太爷在家荣养的年纪,寻常不出门,听说周朗的奶娘又想赖回周家,他拄着拐杖就往周家来,一进门也不让叫老爷或太太来,问了那嬷嬷在何处,径直就冲了过来。
周梅吃着丫环送过来的银耳盅,说,“在周府住着多好,这吃的用的,家里没法比,你经常见着老爷才有情面,老爷这次对大哥这么狠,就是因为娘太久没在跟前,说话都使不上劲。”
“是我想离开周府回家的吗?”奶娘白眼瞟她,“太太容不下我呢。”
“我看这次太太也没说什么。”周梅说,“老爷心里向着你,太太只能听老爷的。”
奶娘却没有女儿那么乐观,毕竟老爷还没爽快答应让她住下来。
周三太爷让人踢开门,奶娘一见是他立即站起来,“三太爷。”
“好你个贼婆娘,周家花钱请你来照顾小少爷,你唬得小少爷认你做娘,一个下贱胚子也敢在家逞主人的威风。”周三太爷指着拐杖骂,“贼婆娘生的贼儿子,偷周家的家财,还要死赖着周家不放,你这些年从周朗身上搜刮的钱财,还抵不上你喂得那两年奶?”
“你的奶是金子做的,那么金贵?”
周朗闻风赶来,看周三太爷骂的人直抖,担心他这么大年纪出什么意外,忙上来扶着,“三爷爷别动气,有话好好说。”
“我能好好说吗?”周三太爷看见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糊涂啊你,那贼儿子偷了你的钱,你不肯处置他,还要留他的贼娘在家中?”
“没说不处置,也没说要留在家中,但是奶娘养大我,我总要养她老。”周朗说。
“她养大的你?”周三太爷没忍住颤抖的手,给周朗头上一巴掌,“你把你爹娘置于何处?若不是你爹在外打拼,你能有这偌大的家财?你娘身体不好,拼命生下你和你妹妹,担心奶娘对你不上心,特许让她带着儿子在身边可以一起照顾。”
“她拿着周家的钱财照顾你,在你心里,竟是她养大了你不成?她给你赚来了一粥一饭?”
周三太爷气的直抖,“贼婆娘,我要杀了这个贼婆娘,她不知足啊她,她拿了周家那么多钱财,还想让周家变成她那个下贱丈夫的周家。”
“我若是让她成事,我怎么下去见我的老哥哥。”
周三太爷挥舞着拐杖要去打奶娘,奶娘和周梅惊呼着四处躲,周三太爷到底老了,一个收力不住,栽在地上,唬得周朗几乎魂飞魄散,赶紧找大夫。
奶娘和周梅互相看着,这状况不太好啊,你说三太爷这年纪,一栽栽过去了都有,那他们可就罪过大了。
周梅拉拉奶娘的袖子,两人趁乱溜出了周家,奶娘回望,“那你大哥怎么办啊?”
“只要老爷不要大哥的命,能放出来就成,总归还是你奶大的老爷,老爷不会对你不管的。”周梅说。现在就期盼周三太爷没事,要不然周家族人上门要娘陪命,老爷也抵抗不了,若是娘死了,她和大哥才是真完了。
周三太爷只是虚惊一场,就是摔了有些丢人,身体倒是没有哪里受伤,周朗坐在床前,“三爷爷要在我这受了伤,我可怎么交代啊?”
“我自己来的,自己摔的,跟你有什么干系。”周三太爷说,“如今也只我能倚老卖老在你面前说这个话,旁人都只有顺着你的意思,连你老婆,正经的千金小姐,都不敢对一个奴仆出言,你还不知道错吗?”
周朗不语。
“你念旧情是好事,奶娘照顾你长大,你有钱,让她安稳度老不是难事,但你非要提高她的地位,将她当娘,她是你娘吗?她就是拿着周家的钱照顾你的仆人,她对你好是应当的,她拿了钱的。”周三太爷说,“你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你也有孩子,你自个想想,你自己儿子拿奶娘当娘,口口声声说是奶娘养大他的,荒不荒唐”
“我小时候爹总不在家,娘经常生病,只奶娘一直陪着我,那不一样。”周朗说,“现如今我常常见孩子,太太对孩子也事事挂心,这里自然就没奶娘的事。”
“你老婆也是让你吓的。否则怎么会断了奶就将奶娘送走,又另请人照顾。”周三太爷说,“这人相处久了有感情正常,但是也得分轻重啊,奶娘老实你养她老,谁都不会说什么,现在就是她不老实,她儿子也不老实,女儿也不老实。”
“我方才进来看她们母女坐在那正经主子一般,边上有丫环伺候,吃的燕窝,你家要真的缺主子伺候,我住到你家来如何,我好歹还算你正经长辈,她们算个什么东西?”周三太爷说。
“三爷爷要愿意住到我家里,自然是极好的。”周朗笑说。
“你当我同你说笑呢?”周三太爷竖眉道。
“我知道。”周朗说,“其实我也明白,我对奶娘,对周曲无限制的好,反而是害了他们。”
“周曲侵吞主家财产,我将他家翻了个干净,这亏空也补上了,便不让他受牢狱之灾,他是奴籍,我也不让他继续在周家伺候了,之后如何,随他自己,与我无关。”
周三太爷看他,“还是心软。”
“奶娘在一日,你就要顾她一日,我问你,她后续因为儿子欠了钱遭了罪,你管是不管?”周三太爷问。“我知道他偷的钱不是一点半点,不然你也不会兴起来想办他。”
“也不必把他家全抄了干净,真抄干净了一家子老小还是指望着你养,你只拿回来百分之八十,留下百分之二十让他妻小过活。”周三太爷盯着周朗说,“但周曲必须送进牢里,是流放服苦役也好,还是做几年牢也好,你手下不是这么一个管家,你要是轻放了他,旁人有样学样,你怎么办?”
“奶娘奶了你,他总没奶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