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小棠边过周岁边被街坊议论,从请的小有名气的戏班子,流水面,席面,甚至甘家小子们拿出来换的炮仗都是可以看得到的钱,一合算,一个孙女的周岁起码花了普通人家半年的嚼用。这坊间住的都是差不离的人家,吃穿大面上是无忧的,但是为了万一,平常还是要节约。平日里只知道甘屠户家应是有些家底,但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这样的底气。
啧啧。
难怪白家那个女儿死把着甘二不放,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何苦要嫌贫爱富把女儿嫁给秀才,结果秀才短命还是秀才,甘家早就不是当初的甘家,白家好好的正头娘子娘子不做,要做外室呢。
白玉娘听闻甘家的热闹,抱着女儿好生哭了一回,女儿前几日生日冷冷清清,若是女儿在甘家,就算没有十一这么热闹,至少也得置办几桌吧,旁的不说,亲祖母那套长命锁少不了吧,结果现在什么都没有。
“哭哭哭,哭什么哭?你现在还不想着怎么把甘二哄好,难道真的要在这小房里住一辈子不成?”赵四娘说。她吃着桌前的点心,甘二人不怎么来,钱倒是给的足,本来还请了个婆子照顾她们母女。被赵四娘说动,让她来照顾白玉娘,那份钱也归她得了,她正好也到女儿这躲躲清闲,甜甜嘴。
“我能有什么法子?”白玉娘哭道,“自那边生了后,二郎总不到这来,我连面都见不上。”
“当初是不是错了?应该先进了甘家门,再怀孩子,好过现在这样,连孩子都进不了门。”
“她家那个母老虎,要先让她知道了,你还能有这个孩子?”赵四娘说,“甘家儿子多,女儿金贵,你看他大嫂生的那个,刘三娘自个都没打过金镯子,给她孙女打了一整套项圈,足金足两,一点铜都没掺。”
“你生了慧娘,再好好笼络甘二,生个儿子,你这辈子就稳妥了。”赵四娘说,“你爹是个没成算的,只想着你当举人娘子,结果选的女婿是个早死鬼,到死也没考上个举人,平日里也不怎么跟咱们往来,秀才娘,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活该年轻时死丈夫,年老时死儿子。”
“娘。”
“好了好了,我不说。”赵四娘说,“娘总归不会害你,你当初要不是听了娘的话去找甘二,这会还不知道被你那婆婆卖到哪去,这失了儿子的寡妇,心狠着呢。”
“我丈夫还没死就和甘二,甘家伯父恐怕是不会让我进门的。”都是街坊,谁的脾性大概都知道,白玉娘那时是真的惊慌失措,被她娘连吓带哄的,比起被婆婆不知卖到什么地方去,抓住甘二至少还能留在熟悉的地方。怀了孩子她也第一时间想告诉甘二,她心里可激动了,嫁给秀才那么多年,她以为是她不能生。结果她娘也不让说,说生下来后再说最稳妥,她偷偷藏在家里怀孕生子,生了个女儿虽有些遗憾,但是想着甘家没有女孩,这个女孩金贵。没想到甘二嫂子立马就生了一个孙女,甘屠户不准她们母女进门,现在被养在这地方,每日枯守着不敢出门,像个见不得光的赃东西。
她日琢磨夜琢磨,就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甘二既对她还有情,怎么也不应该那么仓促的。
“他不同意,他总会死的,等他死后,两兄弟分家,你再进去,做你的酒楼娘子。”赵四娘说,“你颜色比他家的好,慢慢熬,总之是她憋气。”
“进不进甘家门其实不算什么事,你当甘家的女人好做,那么多人就等着三个女人伺候,从早忙到晚没有歇气的时候,你现在独门独栋的小房子住着,难道不比她们舒坦?”
太阳下山,宾客渐散,刘三娘站在厨房边上,中午宴席还剩了不少菜,都收拾干净用油纸包着,宾客走的时候带走,回去热热又是一顿菜,再有没送完的就要送到地窖冻着,等到年后慢慢吃。甘屠户见了就说别冻着了,等到年后又有过年的菜要吃,今日是十一生日,是好日子,送给街上乞丐,让他们也沾沾十一的光。
春姐准备拿着扫帚扫院子时,白大一脚踢开门上来,“甘二,出来!你家二郎往我家院子扔鞭炮,惊了人,吓了鸡,我这生蛋的老母鸡,被吓得不能生蛋了,你说怎么办?怎么赔?”
甘小棠原本都要昏昏欲睡了,被这一嗓子吓了一激灵,邹小戏忙过来抱住她,“不怕不怕,野狗打架。”
唐钱儿忙事没空,甘二抱着甘十二玩耍,唐钱儿见他们父子相乐,难得露出三分笑容,听到院中叫唤,手中帕子一甩,脸色一沉将甘十二抱过来,对甘二刻薄道,“还不快去,你那野舅子找你来了。”
“什么舅子,你不要乱说。”甘二弱弱说。
他出来应对,还没凑近,就闻到一股酒味,他嫌恶的不再向前,“天还没黑,你到别人家来发什么酒疯?”
“我发酒疯?”白大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跟我过去看看,我家的鸡被你儿子吓成什么样了?”
甘二甩开他的手,“这街上多的是小孩放炮,你怎么就认定是我家二郎放的?”
“今天这街上的炮不都是从你家出来的,甘家好大的阔气,那炮仗一大把一大半的往外散,要不是你家老二指使,他们闲的无聊都往我家扔炮仗,都扔了一天了。”白大说,他今日在外喝酒,喝到刚才才回去,一进门就听到他两个丧门星女儿在屋里哭,他婆娘从厨房里打了一碗糖水卧蛋出来,老二媳妇倚在门边阴阳怪气的说,“今日家里可够热闹的,娘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去小妹那躲清闲去了,爷们爷们也不在家,外面放大鞭炮,咱们家点小炮仗,一会一个一会一个,这家里母鸡都吓得不生蛋了,嫂子还有心给两个侄女做鸡蛋吃呢。”
“厨房里还有一碗,你要吃就端走,等会娘回来,想吃也没有。”张秀娘满脸疲惫的说。孩子本来在院子里玩,被后院扔进来的炮仗吓到了怎么哄都哄不住,正好今天鸡是娘出门后才下的蛋,给孩子吃了转头就说鸡没生蛋就行了。
老二媳妇一溜烟进了厨房,端起碗就走,白大没想到女儿哭是被炮仗吓的,只是一听说家里母鸡被吓得生不了蛋,狠唾一下,挽起袖子就要去甘家找不是。
“你这不是胡咧咧吗?小孩顽皮到处放炮,你要碰见了抓到教训一下也使得,你既没碰到人,跑到人家里闹,丢不丢人?”
“我怎么丢人?”白大骂道,“甘二你别忘了,我妹妹还给你生了一个女儿,你大哥家的女儿周岁好大的排场,你自个亲女儿养在外面不管不问,寒寒酸酸,你问问自己,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你说这些干什么?快走吧。”甘二说,“等会我爹出来,你就得不到好。”
“我不走,我就骂,甘二你个窝囊废,你爹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你自己的女人你都护不住,你还说什么对我妹妹情深似海,我呸。”白大骂道。
唐钱儿听到情深似海这个词就听不下去了,她把孩子放下,出来看了看,抢过春姐手里的扫帚就往外扫,那个灰直往甘二和白大两个人身上扫,两人躲灰边走边退,出了院门,唐钱儿把大门一关,落锁,“你就搁外头家过吧,别回来了。”
“悍妇,母老虎。”白大还要叫骂,甘二踢了他一脚,吓唬他说,“快走吧你,你再骂,等会她拿刀出来了。”
白大还是怕,骂骂咧咧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