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府邸内,管事、丫鬟、小仆、门房,厨娘,马夫,护卫,死士......还有叔伯姨表,族人亲眷,生意故交,甚至是邻里乡亲。小女孩很幸运,生在一个富可敌国的家庭。可偏偏自懂事起,她几乎都不记得自己何事何地真正开心的笑过。
太多人要她顾及,太多事需要她面面俱到。哪怕是一个下人做错了事,她都要斟酌该不该说,要不要换。说错了,换错了,未必就比之前要好。小小一个院子的规矩乱了,整个府邸的日常运作可能就跟不上了,那样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管理下人都是如此,更不要说是那些掌管着一间铺子的掌柜,或是执掌着一城生意的馆长。
比起诗书礼易,小女孩最早熟记于心的,最常默诵不敢忘记的,是五族的族训。商训、礼训、史训,三千五百八十七言,字字烂熟于心。其实算不得多,却是族人几千年来删删减减,增增补补,留下的精华。简简单单的告诉了世代的族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没错,就是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而不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小女孩渐渐长大,成为了执掌那个生意帝国的第一人。钦佩、羡慕、称赞、奉承、欺骗、背叛......从小到大,她的人生就如同那本族训一样,没有选择。只有能不能,没有到底该不该。
五族不能乱,族人也不能散。唯有这样,她自小坚持所做的一切才值得,她放弃的那些选择也才值得。
苗尔沉思着。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去选择的?是两年前的动.乱?是父亲苗人天告诉她小曜山在他们这一代将要枯竭的时候?总之,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去选择,选择另外一条路,带着族人继续走下去,活下去。
讽刺的是,自小便被安排好了一切的她,竟然是迷茫的,不知该如何去选择,如何去走一条自己的路。
后来有一个人,就那么出现了。一个一开始并不起眼的人,却在危机关头犹如从天而降的神明,救下了她。后来,那个人竟还和她做起了生意,从艺石城的新官贸到立昆都的双赢之说,那个人无意间,给了苗尔一个选择的机会。
最终,她选择了不顾族人反对与徒湖合作,选择了帮助君启林保存君族,选择了违背五族族训将族首印章交与一个外人。
可一切还是事与愿违。禾生的背叛,父亲的狠辣,族人的贪婪......当发现选择之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苗尔反而有些......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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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释然。
原来,有些事注定要发生,一本五族族训,亦或是她的选择,都不重要了。
这是不是说明,她可以走走自己的路了。
所以,当眼前男子问出‘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的时候,苗尔未及去想任何后果的,就轻轻的回了声......‘好。’
原来真正的顺从内心,是这样的平和感觉。
夜色寒凉,男子深情地看着她,对这个回复并不意外,反而意料之中。
可男子却露出了一副略带无奈的笑容,“之前与禾生那家伙对峙不下,争辩来争辩去,都认为自己所做的,才是‘对你好’,谁也说服不了谁。此时此刻想来,那些自以为的‘替你着想’也不知害了多少人作茧自缚。”
“此话怎讲?”
“来时路上还很犹豫,犹豫要不要说出这句话。害怕你会为此纠结,那便不是左右了你的选择嘛。那我与禾生争执的那些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呢,我应下了,你做何想?”
兰陵一股脑仰靠在台阶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肘撑着自己,然后看向苗尔,故意露出些轻佻的神情,说道,“作何感想嘛?总之就是感觉很好。我的女人就该听我的话,给你那么多选择干嘛!纠结的还不是我自己,不是作茧自缚又是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族首,也不例外。不是?”
苗尔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些轻浮言语恼怒,也不会向普通女子那样被调戏后就脸红害羞。她轻轻一笑,很硬气地回了一句,“你确定不是自作聪明?鸡狗虽然听上去不雅,但若非要这样比喻,那谁是鸡谁是狗还不一定。女族首,可不是出嫁,而是招婿入赘。”
兰陵对眼前女子的镇定回应感到吃惊,他都有些怀疑苗尔该不会是情场老手吧,脸不红心不跳,应对如此坦荡?想了想,兰陵觉得自己还是不该小气,于是双手摊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彻底仰靠在台阶上,懒散说道,“这样也挺好,不是还有句话叫吃软饭。便是女子抛头露面,而男子在家做个乖巧媳妇,甚合我意。”
苗尔看着他,笑容恬淡,只觉得这样聊聊天,说说话,开开玩笑,真的很好。她想起男子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该为些小事而开心,而不开心’。
大概,说的就是此刻心境吧。
二人沉默片刻,兰陵姿势未变,但闲散状态却稍有收敛,口气有些犹豫,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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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其实,希望你离开,我终究还是存了私心。你......与我一样,本是可以上天入地的体魄,但八岁时坏了根基。若一直留在这里,便无法继续修炼。我总归还是有些鄙视自己的那份自私,我接下来想走的路......”
"我本就不知该如何走自己的路,既是这样,那便跟着你走走看吧。"
没等兰陵说完,苗尔便接下了话头。即使兰陵刚刚的这番话令苗尔心中实为震撼,但当她说出那个‘好’字,便是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抛在脑后了。
她当然不是那些为了心上情郎可以不顾一切的痴情少女。五族天地不过一城而已,就算曾辗转于众多其他城市又如何,也不过是被困在各地分馆重复着同样的事情。那以外就没有别的路了吗?没有另外的故事了吗?苗尔当下,就是想要走走看看。
兰陵没有起身,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震惊,他只是又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哎,那最后一道坎,就是你爹了。”
苗尔一脸轻松,“几年前五族遭受过一次惨痛磨难,当时决定将家里积蓄全部拿来接济那些损失严重的族人,就没和爹商量。答应你和徒湖的新官贸不也没有告诉他嘛。还有那枚族首印章,若是爹知道我交给了你,说不定现在就要把我逐出去了。”
兰陵心满意足地笑道,“如此......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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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苗人天的书房内。
苗尔很平静的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父亲。
“爹,其实我始终觉得不至于发展至此,但女儿猜爹已然想好了后面的事情。既是爹想好的,女儿便不知该如何去做。”
苗人天也表现得很平静,“外面不过是一个又一个五族罢了,去看了又能如何。你们这一代年轻人,还是太不知足。寻云、君漠彦、要回来的吕文函,现在还有你。。”
苗尔没有反驳,父女二人也没有‘你让我失望’之类的对白。若只是两代人对于‘知足’的理解不同,那就看看能不能靠着时间和阅历来填平沟壑。
苗尔鞠了一躬,离开前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启林叔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苗人天看着女儿离开,就像每次目送她去各城巡铺一样的心情。铺子,分馆,总馆,再到这艺石城。一般而已,苗人天没有丝毫惋惜,他知道,女儿早晚都会回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