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石城国殿内,国主震怒。
一连数日,大量国族兽麋入林后无法寻回。城中‘兽神之怒’的谣言愈演愈烈,童女贡献之举已然难以自圆其说。
国主责难于办事不力的官员们,负责寻麋的‘兵户属’掌事官员‘奂谷’,以及负责平息谣言的‘史文院’掌事官员‘律易卜’,正跪于大殿,等待降罪。
国主‘坤达明贵’一身百兽玄袍,正襟危坐于高高权座之上。当他又听到一番无用言论之后,终于忍不住训斥道,“废物!又是什么不见踪影!我曜石城内数万兵众,寻不回几千头麋吗!还有你,又是阅遍古典,无此先兆!竟找不到可圆说之例!我还不如废了这史文院。”
众人见状,赶紧弯腰躬拜,无人敢抬头正视国主威严。
‘桐关’正想替属下奂谷说句话,刚迈出一只脚,却被守相‘徒兆’抢了先,“禀国主,兽麋入林多日,想必早已逃入深处。出了一池之地,兵士再入,恐就有去无回了。我石国立国数千年,期间迹事数之不尽,馆内藏典百万计,翻阅寻其根迹也需时日。至于这民间谣言,派兵找出三五个闹事之人,拷问劝说就是。既是谣言,必会自破。”
坤达明贵看着徒兆,这个年近五十体魄强健的守相,言辞有理让他无法辩驳,但他的内心依旧不满。于是,国主厉声道,“拟旨,令史文院三日内,写出告示,张贴于城中各处,言明‘兽神之怒’的原由,解城内谣言之风。令兵户属继续寻麋,奂谷罚俸三月,三月后麋数如不足千只,影响贡献大典,严惩不贷。”
虽留了余地,但坤达明贵并没有退让。见众官员不再反驳,他接着问,“还有其他需议之事吗?”
“禀国主!”国印夫史‘元启时’回道,“昆国使者已至临城中,此时正在使馆等待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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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后,众官员死气沉沉地离去,奂谷和律易卜步伐最快。徒漾和徒波迎到父亲徒兆身边,想要对刚才的朝议讨论一番,却被徒兆一个眼神吓了回去。他兄弟二人在徒兆的庇佑下,都在国印司寻了差事,但谈不上有什么建树。近日来徒兆心情不好,他二人也便不敢在父亲面前妄议朝政了。
没想,徒兆突然问道,“你三弟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徒波忙笑盈盈回答,“父亲,听说三弟今日在府中设宴,不知有何喜事。”
徒兆一听,有些不悦,当即就安排车架准备前往徒湖府邸。
兄弟俩紧跟其后,默契一笑。
今日,确实是徒湖在府上设宴的日子,兰陵作为主厨,一早便跟着占芜过去。
听闻徒三公子十二岁就开府,特意选了城中偏远之处,本以为是想离他老爹远点,可以肆意奢华。可兰陵走入徒府,确见难得的清新简洁。没有什么名贵景观,倒都是些古朴纯美的木桥小塘,屋内摆设也只是些简单却并不俗气的摆件。徒湖还为这宅邸取名‘古水居’,与那净亭的风雅别致倒是十分契合。
宴饮的凉食小菜已提前备好,兰陵到来,无非是为了两道压轴大菜,便是小火锅和烤全羊组合。羊肉用了刚刚成年的麋兽替代,体型合适,肉质也鲜嫩。褪毛取脏,刮洗干净,在用削尖的竹棍穿过,挂于架上烧烤。至于小火锅,每桌一份肉菜拼盘,兰陵为此还特意调了三种蘸料。
宴席大张旗鼓,十几仆人端着火锅拼盘,抬着架好的麋肉,朝着设宴的露景庭院走去。公子小姐们早已就坐,歌舞升平,甚是欢畅。
不过一会,麋肉焦香飘来,众人跃跃欲试,忍不住要尝尝,却听府中小仆慌张来报,“禀,禀三公子,守,守相长官和,和两位公子,来了。车马已经到了府门口。”
众人听罢,皆是坐立难安。守相威严谁敢正视,可徒湖却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示意舞曲停下后,淡定地整整衣服,走到庭院最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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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迎接他老爹和两个哥哥的光临。
其余人见他这般,也都起立等候。
徒兆走近,威气十足,眉宇间目光锐利,面部方正有型,胡须修剪得利落威武。此等英武之貌不愧是石国之相,完全不像是个年近半百的人。
“徒湖拜拜见父亲,拜见两位兄长。”
“父亲,你看三弟果然在聚友设宴。”徒波说道。
占芜当即冲了出来,“徒爹爹,是芜儿,是芜儿想要热闹热闹,才让湖哥哥他......”
徒兆挤出一丝慈爱微笑,“芜儿,你不用总是护着他。”然后走到正前坐下,问道,“湖儿,今日有何可喜之事,要在府中设宴?”
“并无特别,只是日常宴饮。”
徒兆用厚重沙哑的嗓音“嗯”了一声,接着问道,“麋群奔逃出城,引得城中混乱。国主命史文院和兵户属各司其职,处理此事,但至今无果,这些朝中大事,你可有耳闻?”
“孩儿听闻一二。”
“啪!”的一声,徒兆击案,“既是知道,还在府中大肆设宴!”
徒兆威严令所有人瞬间低头,徒漾和徒波也不例外,只是嘴角却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徒湖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道,“儿知道,兵户、礼教一直受父亲看中,关系到国之礼法,国之民教。如果童女贡献真的触怒了兽神,那么兽神既召唤了众麋入林,说明仍愿庇佑我石国,教我等勿再犯错。回想古刻文记,石国曾遭林火、遭瘟病,遭杀掠,死伤无计数,兽神都不曾显灵。而如今,兽神不但没有降罪,反而以此告诫,可见当今国主恩泽深厚。这正好可以载入当朝史册,受后世敬仰。”
“说下去。”徒兆语气明显缓和,眉心舒展。
“今日,儿子请好友来聚,方才席间,大家提及此事,众友都深感国主的恩泽庇佑。想必这些话,很快就会在城中文苑、声色、市井之所流传开。之前的谣言,既是谣言,或可自破。”
众人皆应道,“是是,公子所言有理,我们一会就去,就去各处传达国主恩泽,都是谣言,当可自破......”
“哈哈哈......”徒兆情绪变化激烈,顿时开怀大笑。
而徒漾和徒波,怎显得更加坐立不安。
这大摆宴席的风声....是徒湖自己放出去的,也说不定呢?看到徒漾和徒波脸色越来越难看,兰陵不自觉‘噗嗤’笑出一声。这一笑不要紧,却引起了徒兆的注意。
“你是何人?”徒兆突然问道。
徒湖忙给他使了个眼色,兰陵这才赶忙上前拜道,“在下是湖公子找来的私厨,为此宴开菜的。”
徒湖跟着说道,“父亲,兰陵是芜儿家的....客人。因为深谙料理,儿子特意请他来为此宴席出些花样。兰陵明事通理,颇有几分才能,儿子十分欣赏。”
徒兆有些意外,他知徒湖喜欢结交一些狐朋狗友,但若说识人辨人的道理,他不信徒湖不知。兰陵竟能令他的小儿子如此夸赞,到更加引起了徒兆的好奇。
占芜见气氛缓和,跑到徒兆面前撒娇道,“都是徒爹爹,不然我们早就吃上了那道美味。”说着,她指了指架子上已经半焦的麋肉。
“哈哈哈,既是错过了,就下次再品。”
他再次叫道兰陵,“你,上前一步。”
兰陵靠近后,徒兆又问,“你有何本事,可令我儿这样夸赞,自己说与本相听听。”
兰陵想了想,回道,“在下其实....就是喜欢创新。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摆弄菜品。但民以食为天,食为人之本性,重食之人,方知为人之本。在下是重食之人,自然知道应守本分。再者,湖公子风雅之名众所周知,他赏玩有道,自然也是喜欢情投道合之人。”
听完兰陵这番胡说八道,徒兆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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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满意大笑,“哈哈哈....既然你说湖儿与你性情相投,他又如此赏识,你可愿拜入他府中,做名宾客?本相可以赏你一座小宅,奉布自然也不用担心。”
这场合,人多眼杂,当面拒绝一国守相,定然不妥。况且若想调查贡献之地更多事情,只在占府当个厨子,自然是不够的。于是,兰陵应道,“在下万幸,承公子赏识,承守相厚爱。”
当天,徒兆便叫人给兰陵安排了一处距徒湖不远的宅子,占芜更是兴致勃勃地对占长吏讲述了今日之事。徒兆既主动为徒湖觅得宾客,说明定是默许他可以入殿执事。占长吏虽没有像上次那样发怒,却依然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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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相府内。
徒漾为今天在徒湖宴席上的失利而耿耿于怀,他看得出徒兆的意图,所以暂时压下了继续打压徒湖的想法。
他想要在徒兆面前表现,就只能再借麋群的事,作文章。
徒漾说道,“爹,贡献之法是‘尚泉’提出的,如今惹怒兽神,为何不借此打压尚泉?当初国主将三夫史分权,他是从中做梗之人。”
“糊涂!你没看出国主的态度嘛,全然不提贡献之事,只追究寻麋不利的责任。”
“爹!”
徒兆摆摆手,语气略略缓和道,“你明天去告诉律易卜,城榜的事,按照你三弟今天说的处理。”
徒漾一听,更是着急,道,“爹,三弟儿戏之言,无非是怕爹责难于他,况且他那些酒朋肉友......”
徒兆又一摆手,安抚道,“明日去律大人那里,你知道该怎么说。至于你三弟,占长吏多翻推脱他的婚事,就是因他整日闲散无度。如若他早日与芜儿完婚,于我徒家有益无虑,为父不盼他如你兄弟这般为我分忧,但也见不得他无所作为。”
徒兆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徒漾也只能听从。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禀长官,国殿秦内官前来,说是国主请您急速入殿。”
“知道了。”
“爹,不会还是......”
“不会,入夜召见,应是其他紧急之事,你先回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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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殿,坤达明贵的寝殿书房内。
徒兆进入时,发现三夫史已然等候在那里。
见徒兆进来,国主才说,“元乞时,你说吧。”
“禀国主。今日早朝之后,昆国使者前来拜见国主,并递上了国书。”说罢,他将昆国国书递给几位在场官员传阅。
几人面面相觑,这简中内容似曾相识。
徒兆上前一步,“禀国主,这昆国竟也是为明茵城主求婚而来,竟还是国主亲自来求!此举太过蹊跷!”
桐关说道,“国主,羽国之事未了,他们国主羽离京痛失爱子,正在彻查。这昆国所请,实不能应。”
占长吏说道,“国主,强行拒绝怕失两国和气,还是寻个更为妥当的理由....婉拒吧。”
他说的委婉,但在场之人都能想到,无非就是坤达明茵这寡妇的身份了。可说出去实在不大好听,几人微微抬眼,小心看着坤达明贵的脸色。
国主长叹一声,似是同意了。
徒兆上前拜道,“那就请国主恩准,由臣前往使馆,表达婉拒之意。”
“好,有劳守相了。另外,羽国世子遇难,我国应表追思。守相择一人选,作为我国使者前往,可与几位夫史商议具体事宜。”
“是。”
众人各自离去,元乞时突然叫住徒兆。见另外两位夫史走远,他在徒兆耳边悄声说道,“守相可否前往寒舍,下官....有事禀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