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就三天,我一定回来,嗯?”顾朝慎重许诺。
谢惊鸿在码头有人,又因为曾是老詹姆斯的养子,他户籍本上的姓氏和老詹姆斯的一样,是斯坦利,而名字,依旧是惊鸿。
因为斯坦利这个姓氏的缘故,谢惊鸿很容易接触到洋人,包括一些生意,眼下时期华国人无法上手的,都能通过这个姓氏获得便利。
魏岚了解华国这一段历史,眼下这个时候,国家基本是半封闭状态,外汇少之又少,而国家之间的互通货币大多只认美元。
国家没有外汇就等同于没有钱,没有钱,无法引进各种先进技术、产品、器械,一个国家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是一个完全被动的状态。
所以之前魏岚给顾朝出主意,走谢惊鸿的路子,做洋人的生意,引进外汇。
虽然国家开放经济,允许私人营生,但这类走在最前面的人,一开始被称之为个体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人们议论成资本主义,虽因政策原因,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但魏岚不希望顾朝被人指指点点。
可如果顾朝做洋人的生意,引进外汇支援国家,就算他是个体户,也是国家一路开绿灯护着的个体户,谁还敢多说?
眼下刚跟洋人搭上线不久,正是上升期,她不能拦顾朝的路。
魏岚低头,莹白下巴愈发的尖了,她默了默,最终做出妥协,“好。我在家等你回来。”
*
顾朝出发前一晚,竹影婆娑摇曳,月色撩人。
顾朝早早睡下,模糊中,隐约觉得有人推门入房,紧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摸索声。
他向来警觉,本该在第一时间就睁开眼,却因为嗅到那丝丝熟悉的馨香味道,大手一伸,将床边摸索的人拉近怀里,侧过身抱着人继续睡。
“朝哥?”
男人呼吸平缓,没有回应,看样子是熟睡的状态。
魏岚撑起上半身,月光下拧眉看顾朝,小手在他脸上硬朗眉宇细细摸索划过,随后低头,虔诚的在他脸上落下细碎的吻。
“别闹……”顾朝被她闹的有抬头之势,伸手在她屁股上轻拍一下制止。
魏岚顿了一下,下一秒,继续刚才的动作,微凉柔软的唇瓣持续向下,在顾朝脖颈咬了一记。
她这样闹,顾朝哪里还睡得着?
睁开一双深邃凌厉的眸子,月光下,顾朝严肃看着魏岚,“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她想成为他的人。
她要成为他的人。
小脸沉默不语贴在他胸膛,魏岚没有发言,顾朝却能感觉到她的坚决。
“不后悔?”深沉眸光紧紧盯着她小巧尖尖的下巴,不敢往下。
“不后悔!”
魏岚身体微微颤了下,旋即做出反应,义无反顾猛地扎进他怀里,纤细胳膊环住他颈项,微凉的皮肤贴上他滚烫火热的胸膛。
她在害怕。
依旧在害怕。
害怕会遇到事情的万一。
或许,只有彻底的成为顾朝的人,才能让她安心。
绵软触感侵袭浑身所有感官,顾朝大脑“轰”的一声巨响,浓密凌厉的剑眉紧紧皱起,狠狠喘了一口气,眼里痛苦又隐忍,“囡囡,你听我说……”
抖着手搭在魏岚肩头,刚将人拉开丁点距离,身体猛地僵住。
小姑娘身体软趴趴的,全靠他的手撑着才坐住,身上瓷白皮肤笼罩一层淡粉,此时他眼眸水汪汪亮亮晶晶的,纤长睫毛上挂着两滴晶莹泪珠,“不可以吗?你不愿意?”
仿佛觉得是被猜中了,魏岚豆大泪珠扑簌簌落下,贝齿轻轻咬住颤抖的唇,用那种受到极大伤害的眼神望着顾朝。
似烟雨朦胧般的眼眸,可怜又弱小,纯情又妩媚……
从第一次见到这一双眼,顾朝就知道。
他逃不掉,也不想逃。
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有和魏岚的点点滴滴,有去京市见魏家父母的片段,更有对未来的期许……
他爱魏岚。
要娶她。
要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一辈子相互陪伴。
确认这一点,顾朝呼吸一滞,脑子里轰然炸响像是崩断了一根弦,再也无法控制,用力将魏岚紧紧搂进怀中。
“你说的,不后悔。”
……屋内气氛旖旎,一夜涟漪……
月亮偏向屋檐一边,窗外虫鸣蛙声一片。
魏岚疲累沉沉睡去,顾朝在她脸上落下细碎的吻,打来热水为她清理。
这一夜魏岚睡得很沉,早上醒来时,她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而身旁也没有顾朝的身影。
慌乱换衣服下床,一头乌黑头发散乱追在后背,刚跳出房间,就迎面撞上抱着柴火进屋的顾朝。
今天一走就是三天,怕家里柴火不够,顾朝起早劈了许多备用。
“朝哥!”
他还没走!
魏岚雀跃往前一步,半晌想到什么,脸色微红又急急往后退开一步,扭扭捏捏的,“朝、朝哥……早,早啊!”
“嗯。”顾朝颔首,肩碰碰她,往厨房走,“怎么不多睡会儿?”
魏岚跟在他身后,心情突然沉浸下来,有点难受,“你要走,我想送送你。”
窗外天阴的很厉害,马上就要下雨,顾朝没有直接说不让魏岚送,只是早饭过后,他背着行囊站在院子门口,弯腰在魏岚额头亲了亲,“等我回来,三天,就三天。”
魏岚懂他的意思,虽然不是很赞同,但是为了让顾朝能放心,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只是她又侧过脸,努努嘴戳着鼓起的腮帮子,“这里也要。”
以往只有顾朝粘着她,要她亲的份儿,今天却换成了她。
顾朝揶揄一笑,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在魏岚侧脸落下吻,反是钳住她的下巴,胳膊紧搂住她腰身,将她压在院门上深吻一通。
良久之后,才喘息着分开。
顾朝拇指在她脸上轻轻了碰碰,遂又捧起她的脸,语调缱绻,目光沉沉,“还疼吗?”
魏岚有点尴尬,半晌羞赧垂下头,轻晃了下,“不疼了,就、就是有点酸。”
“是我不好。”顾朝忽然低叹。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事情突然,他应该会留在家,好好陪她。
魏岚脑袋摇成拨浪鼓,想到昨晚的事,心里本就羞涩,又怕耽误了时间,一会儿下雨路难走,再给耽误顾朝上车,遂小手把顾朝往外一推,脸上笑意温暖治愈,“去吧,说好的,就三天!”
顾朝深深看了魏岚一眼,才转身。
去海市车程就得十来个小时,一趟来回的就能占一半的时候,按照顾朝的性子如果真记着回来,下车后一定会马不停蹄的赶工,不可能抽出时间休息。
仔细想过,魏岚跨出门来,扬声喊道:“不要太辛苦了!三天……四天也可以的!”
顾朝摆摆手,这回没有回头。
虽然分开会有不舍,但经昨天一事,魏岚心里的不安稍稍消散,心情好了不少。
哼着小调进屋,魏岚挽起袖子往厨房走,“阿婆,现在还差什么?我来帮你!”
顾阿婆坐在井边的石墩子上,扯着桶里的床单皱眉,“都忙活的差不多了,就是这床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有一块血迹?朝哥儿生了痔瘘(痔疮)不成?”
桶里的床单是顾朝的床单,昨晚顾朝送魏岚回房间后,就把床单扯下来丢桶里泡着了。
马上就要出发去海市,经了那样一场疯狂的事儿,顾朝食之味髓,还没走就开始想魏岚,遂抱着魏岚睡了一宿好觉。
那被子,压根就忘了处理。
顾阿婆不知道那是什么,魏岚可是知道的,霎时一张莹白的脸染成桃花色。
她伸手接了顾阿婆手里的水桶,“说、说不定是被蚊子咬了抓破了,阿婆,我来洗就成!”
顾阿婆随魏岚去了,却还是忍不住念叨了几句,“蚊子咬得能抓出这么多血来?这是把身上的皮当牛皮呢?”
魏岚涨红一张脸搓床单,支支吾吾道:“是、是呢,可不是吗?”
早上乌龙告一段落,中午的时候,天阴的跟要塌下来一样。
顾阿婆刚念叨怕雨下的太大,担心家里会漏雨,话音才落下,倾盆大雨便落了下来,一个个偌大的雨滴落在屋顶上“咚咚咚”的,跟小石子砸在上面一样。
索性顾家屋顶是瓦片的,除了声儿大,并没有漏雨。
雨势又急又猛,两个小时的功夫,顾家后院的排水沟水都拍不过来了。
怕水漫进屋里,魏岚和右兰一个戴斗笠,一个穿蓑衣的,站在雨里忙活捞排水沟里的枯枝落叶,好让水排的快一些。
顾阿婆担忧的站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催促,“差不多就行了,漫进来就漫进来了,厨房里也没什么东西能淹的。”
“哎,知道了阿婆!”魏岚扯着桑子应声,却将沟里的东西捞干净了才进屋。
都是些细碎的东西,没办法借用工具完成,魏岚只能用手,等人进屋坐下,一双小小纤细的手这里一条红痕,那里指尖毛红的,顾阿婆心疼的不行,“要是朝哥儿在家,那用的着你吃着苦?怪我这老东西不中用的,帮不了你,还有成了拖累。”
招呼右兰用热水烫烫手,末了又用肥皂搓洗,魏岚笑道:“阿婆,有朝哥的时候,自然有朝哥疼我,朝哥不在,我也要立得起,能当家,更能撑的起家。”
一席话听的顾阿婆眼眶湿润,直喊了好几声好。
大雨下到下午还没有停的趋势,大队那边,大喇叭在雨声中费力的嘶喊,着急大队里的所有男社员,去小港葵花地抢工。
向日葵枝繁叶茂,个头有高,所需水分量巨大,但就算不忌涝地,长时间泡在水里也还是会受不了。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收成的季节,没道理折在这个时候。
大队上男社员全体出动,忙活大半个下午,好不容易拓宽了排水沟,雨也停了。
有人骂道:“劳什子的贼老天,玩老子呢!”
很快被顾三德呵斥住,“行了,这天看着晚上还要下雨,回去都机灵着点儿,夜里听着点大喇叭。”
傍晚果然又下起了雨,顾家草草吃了晚饭,各自回屋休息。
头顶雨点“咚咚咚”的响,外面黑洞洞的,顾朝不在家,魏岚蔫蔫趴在桌上,有点失落,有点害怕。
右兰倒是个懂事的,一直记得很久之前的事儿,之前有一会儿她哥出远门的时候叮嘱过她,怕魏岚夜里害怕,让她陪着魏岚睡。
于是乎,右兰抱着小枕头,敲响了魏岚的房门。
刚好起来的心情忽地低迷,魏岚被右兰抱着胳膊,听她诉说平日里和纪风遥一起的趣事儿,很快就被逗弄的发出阵阵笑声。
演讲似的小人儿忽然安静下来,亮晶晶的小鹿眸盯着魏岚,“岚姐姐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魏岚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唇瓣勾起眼眸一弯,在右兰头上摸了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右兰笑嘻嘻摇头,挽着她胳膊撒娇,“我们都爱岚姐姐,哥哥说了,有什么事,只要我们在一起,没什么过去的。”
魏岚心里一阵怅然,最终笑叹了一声,点点右兰鼻尖,“好了,睡觉吧,小丫头!”
“我已经十一岁了,不是小丫头了!”小丫头大声抗议。
魏岚笑得开心,“好吧,那大丫头,睡觉吧?”
“哎呀!岚姐姐……”
一夜好眠无梦。
然而,事实证明,短短的三天时间,可以发生许多事情。
譬如,天公不作美,下了足两日的倾盆暴雨,地里的庄稼遭遇了难。
比如,公社有人过来通知,上游隔着几个大队远的水库堤坝有一处缺口,虽然正在抢修,但仍勒令大家随时做好抗洪的准备。
再比如,丁茂茂回来了……
这事是后来雨停,林清告诉魏岚的。
庄稼遭了难,水库可能决堤,怕迎来洪水,顾三德领着一干知青、社员积极的做着准备工作。
范骓不放心林清一个人在家,索性把人送到魏岚这里来了。
“昨天夜里大队上有车进来,你听见了吗?”林清以询问方式先开的口,见魏岚摇头,她顿了一下,神情忽然悲悯,似乎怀孕以后,心思更加细腻,许多事都被放大了去想。
“记得丁茂茂吗?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