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佑嫣一愣。
“齐”并不是大姓，却是皇姓，尤其在京城，往往都与皇家沾亲带点故，可齐九公子，这个名头她还真没听说过。
那边。
金翠莲闻言，又要朝坐着的两人下跪，其中一人虚扶一把，气定神闲说道：“金姑娘不必客气，我此举乃是为了大昭，并非单为姑娘一人。”
好大的口气！
不知这人是燕公子，还是齐九公子，但听声音，大约在二十三四，大约年少得志，语气也很是意气风发。
看他转头，对另一少年接着说道：“这村子里的人，十之七八的人，都同意我们的计划，借了一大笔砍头息，剩下的，都是因为没有资格，其他村落里也是如此，估计过不了多久，那群朝廷的蛀虫就要按捺不住了。”
说到最后一句，那人语气十分的鄙夷不屑。
什么计划？
需要让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借砍头息？
邵佑嫣一动不动，甚至不敢再乱看，她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热心村民帮助弱女子，自己顺势解释清楚一切，再让他们当证人的团圆结局。
却万万没想到。
居然节外生枝，而且眼睁睁看着，这“枝子”比本来的“主干”都要粗壮。
她一时猜不透其中缘由，但却十分明白，自己无意间掺和进一桩不可告人的计划里，而无论是那个燕公子，还是齐九公子。
一定都不想让这计划被旁人知道。
“这次若不是鲁壮士与我们里应外合，也不可能如此顺利，我敬壮士一杯！”
“哈哈哈，先生客气，虽说我也算他们的旁亲，同样姓鲁，却也看不惯——”
屋内的两人在说什么。
邵佑嫣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因为她全神贯注都在试图不发出声音的、慢慢的蹲下。
偷偷离开是不可能的。
四周都是枯枝烂叶，她说不定就会踩断哪个，发出声响，可这个地方不适合长期隐蔽，此时风起，窗户纸刮得乱响。
屋内的人过不了多久，一定会关注到这边的。
蹲到一半。
一双眼睛已经到了窗户边缘时。
“谁！”
鲁大哥被风吹得耳朵冷，想着回头帮金翠莲找纸把窗户糊上，不经意间朝那一望，就看到半个缓慢下移的脑袋。
与此同时。
一直背对着窗户，没有开口的少年，听见声音，也下意识朝窗户处往来。
四目相对。
彼此都愣了一下。
这一切都发生眨眼间。
邵佑嫣还没反应过来时，因为被鲁大哥吓了一跳，直接跌坐在地，抱着头，听到屋内“噼里啪啦”。
似乎是有人踩着桌子，把上面的盘碗碟筷弄掉一地，然后是重重的脚步落地声，离她只有一墙之隔。
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穿过窗户，从天而降，就要往她的脑袋上砸来。
“是我朋友！”
邵佑嫣发誓，这决定是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天籁之音！
屋内安静了一瞬。
随着拳头收回去。
她摸摸脸上还贴着的伤疤，鼓起勇气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下，坦然自若的理了理衣服，而后抱拳，粗着嗓音说道：“齐九公子，别来无恙。”
燕公子等三人惊疑不定。
这人一副熟稔的样子，看来还真与齐九公子关系不错？
齐承景负手而立，眼神似乎有些无奈，顿了顿，还是打招呼道：“别来无恙。”
有他当介绍人。
邵佑嫣很快博得信任，不过五人并没有多谈，除了刚才偷听到的外，她也没有获得其他更多消息，唯一感到震惊的是。
燕公子单名一个十字。
燕十。
前世不仅才华横溢，考上状元，而且还入了皇上的青眼，青云直上，然后新官上任三把火，对京城勋贵开刀，推行“青苗法”的本人！
将他现在做的事情，与未来推行“青苗法”的事情一联系，便能轻而易举的猜测出，他们此举意欲何为。
本以为“青苗法”是状元郎的灵光一现。
却没想到。
其实人家为了此事，早就在科举之前，提前一年接触九皇子，并与其一起设局，收集京城勋贵为了收回断头息，不惜逼良为娼的恶行！
草蛇灰线，伏行千里。
一年后权势滔天的勋贵们突然溃不成军，树倒猴孙散，并不是恶有恶报，上天相助，而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早就开始了。
齐九公子，是人心所向。
所以他手上一定有不少证据，而且，那些欠债的人里面，也有人的债主就是江姨娘。
两人有共同的敌人。
齐承景送她离开村子。
“不如我们联手？”
走过一段路，邵佑嫣跟他解释过自己的来意后，突然开口，自己现在手里无人可用，调查什么事，甚至要带着春晓亲自动身。
这实在太不方便了。
没等对方回答，她又接着说道：“虽然我现在束手束脚，但只要你帮我找来人证，祖母对我恢复信任，邵国公府的力量，便能调动起来帮你。”
直到现在。
她终于体会到了空有虚名的弊端，虽然京城贵女里面，自己威望甚高，但这威望变不出人，更没法立刻变现，作为一股力量使用。
没了祖母的信任和邵国公府的力量，自己本人就像一个花瓶，摆着看可以，若想操纵一些事情，甚至还不如江姨娘。
她内心涌起一股挫败感。
同时对于齐承景的态度，更加不自信。
毕竟前世，人家可是光凭两人，就斩断了无数勋贵的财源，而且言出法随，推行了新政。
“你确定，揭露江姨娘的真面目，邵老夫人就能相信你？”
齐承景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而是转移话题，态度颇为玩味的反问道。
“不确定。”
邵佑嫣回答的毫不犹豫，她没有自信能凭借忽悠能力，暂时骗过对方，索性从一开始，就坦诚大方的露出自己的优势与缺点。
接着说道：“江姨娘只是表面上的人，背后还有一个深得我祖母信任，甚至能蛊惑祖母的人，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所以什么也不能保证。”
出乎预料。
齐承景并没有露出失望之色，而是点点头：“本来不想淌你家的浑水，不过，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聪明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