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在相郎君的亲自邀请下,叶夕带上了寄奴,跟孙管事一起来到城西码头。半年前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来到了建康城,又与谢玄重逢。后来也是在这里,跟他一起启程去豫州。那时的江风还会吹得人寒凉发抖,现下在暮春里,江风已然暖意融融了。叶夕压下感慨,跟随孙管事踏上一艘客船。
建康城毗邻大江,上游至荆州的江陵、武昌,下游至徐州的京口,建康与大江沿岸城镇之间都有船运往来。到建康城的客船和货船都在城西码头停靠,这里常年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他们上的就是一艘往来于建康和京口之间的客船,两层船楼,皆是客舱。一百五十多里的行程要花上三天,在船上歇两晚。孙管事将他们领到两间客舱前,说这是为他们定的房间。若有事找他和相郎君,就往前一直走,到船头的房间就行。
“那我稍后去问候一声。”叶夕礼貌应道。
孙管事恭敬一礼,转身告别。
船上客舱里只有一张卧榻,一扇窗户,一进去便觉逼仄,还有股闷闷的臭味。叶夕轻轻皱眉,把随身包裹放下,叫寄奴也去休息。
客船启航,撑开木板窗,便能看见外面的江水。建康城渐渐在视野里远去,眼前只剩烟波浩渺的江面,还有两岸青葱的树林。叶夕不知道的是,树林中正有一队人徐徐骑行,追随着这艘船前进。还好船行速度缓慢,以马的脚力跟上还绰绰有余。
为首的领队人,正是谢玄。
吴序并辔在旁说道:“我们的人已先行赶赴京口,到时他们会在那里接应。”
“好。”谢玄盯着客船应道。
在暗卫的监视下,谢玄应证了那天叶夕告诉他的消息。当今圣上,果真每隔三五日不等,便会在深夜悄然到访那艘花船。有时圣上不来,也会派贴身内侍驾牛车过来,接到从花船下来的一个人,趁夜来到建康宫西侧一道小门,由内侍领入宫中。天明之后,牛车再悄然从小门出宫,把人送回花船。
平时那艘花船接待的客人皆为士族子弟,其中不乏世代簪缨的高门。以前谢玄不喜寻欢作乐,所以不知道,这艘叫行乐舫的花船在子弟之间还小有名气。谢玄叫上许久未见的士族好友出来相聚,让他们推荐地方,果然就有人推荐了行乐舫。他说这里未曾去过,欣然应允,倒叫其他人吃了一惊。
他本计划让暗卫扮做随从上船暗中探查。谁知那天一上船,他便撞见桓济骚扰叶夕。一看到那双手紧搂着叶夕的腰,谢玄顿时火冒三丈,管他是桓公的儿子还是孙子,他只想立马把桓济扔进水里,而他确实也这般做了出来。
更令人惊讶的是,暗卫随后查明,深夜应召入宫的并非这里的头牌玉娘子,也不是其他娇娘,而是一位被船上仆从尊称为相郎君的人。谢玄想到叶夕所说的相龙,立刻派人去查他的身份,此人户籍上写着籍贯徐州晋陵郡丹徒县京口里,也就是世人所说的京口城。身旁那些行乐舫的常客,也只知道相龙很有钱,是来建康城做生意的。
“今日跟叶夕他们上船的,除了孙岭,还有相龙。之前我们潜到船上调查,孙岭负责行乐舫一应杂事,每日都会朝相龙汇报,所以,这个相龙应是行乐舫的主人。”吴序在旁汇报完毕。
孙岭,就是孙管事的本名。暗卫日夜盯梢,早知孙岭在两日前去找了叶夕,而他昨日又预定了这艘去京口的客船舱房。今日一早,孙岭带着叶夕二人上了客船。为免惊扰他们,吴序打算带人一路骑行跟梢,只让两名暗卫扮成百姓,登船监视,如有异常,则燃火为信。令他意外的是,谢司马竟然要亲自带队。
谢玄缓缓点头,“盯紧他们,随时应变。”不管怎样,行乐舫同时跟圣上和叶夕都扯上了关系,他必须慎之又慎。
当叶夕来到船头房间,她才发现原来这间舱室竟然大得多,除了卧榻,窗边还设有茶案香炉。相郎君还邀她一起对窗饮茶看江景。
“听孙管事说,相郎君是去京口探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叶夕决定随便跟大美人聊聊天。
“是啊。”相龙微笑点头。
“真好。”叶夕托着腮,望向窗外,话语里不自觉流露出了一丝羡慕。
“叶匠师是哪里人?”相龙问道。
见叶夕一愣,相龙又笑着说道:“我见叶匠师经常亲自奔忙,何不找几天休息休息,回家探亲。”
“我亲戚就只有阿利一个人,他沐休时就过来找我吃饭,没什么好探的。”叶夕淡淡一笑,端起茶盏啜饮。
“是吗?”相龙想了想,“我之前还好奇,为何叶匠师身为女子,却孤身在建康城里开店做营生。”他又笑起来,“这话有些冒犯,便不曾开口问过。”
“没事,因为家里人都死在战乱里了。”叶夕摇头轻笑,简单应道。
“抱歉……”相龙蹙起眉头,“我想起来了,孙管事之前问过叶匠师,你是南下侨民。北方战乱,侨民南下时流离失散的有很多。没有见到最后一面,便不能肯定是去世了呀。”相龙挺直脊背,望着叶夕缓缓说道:“叶匠师仔细想想,你的亲人会不会还有人活着,只是失散了?”
叶夕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亲眼目睹了叶坞被屠的现场,尸骸遍地,除了常利,再没发现别的幸存者。剩下的……她心里突然一激灵,她确实,没有见到叶朝最后一面。
但是谢玄没有理由骗她呀。那天早上在寿阳北城门看到他们,谢玄、孙无终,和他们带的人都浑身血迹斑斑,难以行走,一眼便能看出拼杀之惨烈。叶朝不会武艺死于刀剑之下,他们要是能救,就应该会把叶朝救出来了,他们也是自身难保。
叶夕叹了口气,黯然摇头,“都去世了。”
“真的吗?”相龙端起茶壶,给叶夕饮空的茶盏里续水,“叶匠师可曾想过,若有亲人无奈留在北疆,你可愿北上跟他们相聚?”
叶夕终于品出对方话语里的怪异,她猛然望向相龙,目露警惕。
看着叶夕浑身上下都冒着防备之意,相龙温和一笑,“我随便一说,叶匠师莫要介意。”
叶夕仍站了起来,“跟相郎君也说了半天话,我先回去休息。”
相龙也站起身,“叶匠师早些歇息。不过也可再仔细回想回想,亲人是否还有可能尚在人间,毕竟与亲人团聚,乃是大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蜡封的竹筒,递给叶夕,“叶匠师回房之后可抽空一看,之后若想找我,在下随时恭候,随时。”
叶夕迟疑地接过竹筒,开口的一头被蜡封死,看来回去得用匕首撬开,“好。”她收起竹筒,朝相龙执礼告辞。
回到舱房,叶夕立马从靴中拿出匕首,将竹筒上的蜡封撬开,从里面倒出一张卷着的字条,她展开一看,震惊轰然冲顶,心脏顿时跳如擂鼓!
——阿姊我现在跟慕容家在秦国,给你信的是我托付的人,你跟他们走,他们会带你来跟我团聚。
这状如狗爬的字,再无可能是别人写的了。她以前曾经嫌弃过千万遍,却未想到,却在最近看到的这两次,会瞬间泪如泉涌。
“阿朝……还活着……”叶夕难以置信,慕容家……慕容令把阿朝带回去了?谢玄不是说阿朝没躲过刀剑吗?难道慕容令又找到了阿朝,其实他还没死?想到这里,叶夕大大松了口气,若是这样再好不过。慕容令说阿朝是他嫡亲弟弟,那她便不必担心阿朝过得不好了。
是了,谢玄说慕容垂跟燕帝闹翻,举家奔逃到秦国去了,所以阿朝现下也跟他们去了秦国……想到这里,叶夕心里又一阵愤懑,因为秦相王猛的一句话,秦将王鉴带着秦兵对叶坞举起了屠刀,秦人!她怎可能去秦国啊!
叶夕捏紧字条,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平静涌动的心绪。阿朝能跟至亲团聚,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归处,他不知道叶坞被屠是秦人做的,如此,就让他安心和慕容垂父子留在秦国吧。而她自己……她自己……她真的很想再见阿朝一面,但是……她此生已无法与秦国和睦相处了,就算别的秦人无辜,但现在她只要一听秦这个字,就会心生恨意。
罢了……叶夕迟疑了许久许久,终究深深一叹,决定与阿朝回信一封,说她决意留在晋国,教他安心,只要他过得好,她便心满意足了。
这舱房里没有笔墨,她待会去找相郎君借用笔墨来写信。
等等!相郎君为何会有阿朝的信?
方才叶夕太过震惊,以至于现在才反应过来,相郎君拿得到阿朝的信,是因为他跟慕容家派来的人有接触,所以……他是燕人埋在建康的细作!
又一波震惊直冲头顶,叶夕眼前回想起近期经历的一幕又一幕。马有孝手中的丝绦……孩子胸口如风箱撕扯般的喘鸣……谢玄说如果有人要她离开,不要相信……她见过燕人的囚禁与追杀,也见过燕人细作在后湖观的所作所为……燕人,也不可轻易相信。
叶夕更坚定了方才的决定。她将字条收在怀里,再次出门去找相龙。
听完叶夕说的决意,相龙很是诧异,“叶匠师竟然不愿跟阿弟团聚?”
“此事说来话长,还请相郎君借我笔墨,我与阿朝回信一封。”叶夕礼貌应道。
相龙难以置信,急忙追问:“叶匠师再不考虑了?”
叶夕顿了顿,仍是说道:“我意已决。”
相龙微微敛目,轻吁了一口气,“如此,我去取笔墨,请叶匠师稍等。”他转身走向房里,轻轻摇头。
“相郎君。”叶夕又开口道:“若你们找我是为带我回秦国的话,现下我已有了决定,我到京口之后,便会坐船回建康。”
相龙回身莞尔一笑,“想必叶匠师已经猜到我的身份,虽然我等另有目的,但做生意也是真心诚意,既然叶匠师打算留在晋国,又何妨多赚些钱呢?”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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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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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