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令在屋里踱着步,说起过往,“北方战事吃紧,父王抽不开身,我们万万没想到,邺城会生变故。”他狠狠捏紧虎牙,眼神凌厉,“那贱婢妄图陷害父王,将母妃折磨得、折磨得……我幼弟那时才两岁多,母妃一直亲自养着。等我们赶回邺城,只看到母妃自缢而亡的遗体!”
叶夕的眼皮跳了跳,模糊的记忆在脑海里变得清晰。十一年前,她记得二叔跟阿爷大吵一架,过几天便离家出走了。阿爷随后出了坞堡,说是去押二叔回家。可他回来时二叔并不在,手里却牵着一个胖娃娃。她那时十五岁,总一个人枯坐着学艺。混熟之后,那娃娃老追着她跑,听她号令,她很是高兴了一阵子。
“我们找不到阿宝在哪里……母妃身边奴婢几乎都被那贱婢抓去逼供。查了很久,才知是母妃陪嫁的一个下人带走了阿宝,王府被围困时母妃让他偷跑出去,带阿宝北上找我们。可那贱婢封了北上的路,那下人消失了,后来无论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们。”慕容令瞧着手中的虎牙,眸里盈满哀伤,“那贱婢也派人找过阿宝,我宁愿阿宝没消息,也不愿他被那贱婢找到。”
叶夕不知道他口中的贱婢是谁,她不想多问。纠结了一番,她终究开口说道:“我问过阿爷,阿朝是怎么来的。他说夜里乘车赶路,路边有个小娃娃光着脚,边走边哭,要回家找阿娘。本来这情景看着吓人,可阿爷一身正气不信邪,他停车去问孩子家在哪里。小娃说不出来,那里偏僻,是个小镇郊外,附近只有一个驿站。阿爷想,孩子定是从驿站走出来的,便带他过去。结果到那驿站时,他只看到一片火海,无人可问,阿爷只好把小娃带回了叶坞。”
慕容令眼中流出怅然,“叶坞主心地仁善。”
一想起那么仁善的阿爷,却死得那么惨烈,叶夕声音都在发颤,“叶坞有不少无家可归的孤儿,外面很乱,很多孩子家里人都死了,不是饿死就是战死……阿爷以为又是这样的孩子,他是年纪最小的,连名字都说不清楚,阿爷就亲自收养了他,我们一直把他当作至亲。”
慕容令深吸一口气,“所以父王和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会屠戮叶坞?”
叶夕猛地激灵,仍不愿相信阿朝突然就变成了慕容令的幼弟,“就算年纪对得上,你凭什么就认定阿朝是你阿弟?”
“虎牙上的洞是我钻的,绳子是我串的,怎会看错!”慕容令偏头看向叶夕,“我本来还不知道,还是囚你们的时候,叶朝跟看守打架,虎牙掉出领口,我才一眼认出来,而且他长得很像母妃。我想先回禀父王,再细问你们,没想到你们竟跑了?我还纳闷,明明锁得严实,怎么跑出来的。现在终于明白了……”他从袖中拿出一柄匕首翻看,瞧着匕身上的叶形标记。叶夕脸色一变,慕容令摇头,感叹得发自肺腑,“于公于私,叶坞被屠,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审视着叶夕,“一夕,一朝,你应该也有这种削铁如泥的匕首吧?”
想起匕首被谢玄搜走的经历,叶夕后退一步,脱口而出,“阿爷没送过我匕首!”
慕容令扬起唇角,“没事,这次我多派点人看着你。”他扬手一挥,候在门外的吐谷浑奇跨步进门,投下山一般的影子。慕容令负手在后,转身往外,“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叶少坞主放心!阿宝是我唯一的嫡亲弟弟,你又是他义姊,回邺城后有吴王府庇护,定不会让你过得辛苦。”
当谢玄他们来到城西北的丁九巷时,夕阳已摇摇西坠,天空只残留小片赤色,涂在大片青黑墨色上。
小巷依然没有顾客,昨日地上还横七竖八躺着不少流民,酒铺的小厮们也懒洋洋地倚在门口。可现在,家家酒铺都大门紧闭,巷道上空无一人,人仿佛都凭空消失了,静谧得只剩他们三人踩在石板上的咚咚脚步。
“阿郎要买酒?”孙无终不懂谢玄为何带他们到这里。直到一面旗下,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身躯一震,“这……”意识到竺瑶在身边,他没再说话。
我要是开酒铺就取名叫金仆姑!
那人好像这么说过。那时还腹诽过他不务正业。没想到,如今真见到了叫“金仆姑”的酒铺。
谢玄“嗯”了一声,去敲酒铺门板,半晌无人应答。他四顾看了看,又等了一会儿,依然无人开门。他本打算直接来问高衡,流民怎会留在城里注为黄籍?没想到,丁九巷的人竟然都消失了?
奇怪。
“走吧。”压下满心疑惑,谢玄决定再想办法。
竺瑶动了动嘴唇,他想问为何来这里,但想到他今早才承诺过,一切听凭吩咐不再质疑的话,便又把疑问咽了回去。
走出丁九巷,再拐两个路口,就是西大街。初升的弯月刚跃上城墙,城门口还挤着一大帮人。衙吏正在宣读什么告示,内容应当很紧急,否则也不会连夜张贴,“征召全城男丁,年岁十四至五十之间,每户一员,编为三队,轮流守备……”
听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谢玄他们终于弄清了缘由。
太守令,明日辰时起,衙吏挨家挨户上门盘查,家中凡有十四到五十之间的男丁,就得抽一人去参加守备队。连流民也不例外,衙吏会专门登记造册。所谓守备队,就是为豫州军打杂,会分为三小队,十二个时辰里轮流值守,做些送饭、运输之类的杂事。若抗召不从,就强行押走。
“都散了都散了!今夜宵禁提前到戌时!”衙吏在告示栏前挥舞手臂,驱赶着人群。
人们交头接耳,面带忧色。这份告示,让城里突然多了几分大战将至的紧张。
“阿郎,城墙上守军变多了。”他们站在人群最外围,孙无终把手拢在眼上,数着城墙上挺立的军士。天色并未全黑,视野足够清楚。
“今日太守调兵去了吧。”竺瑶也睹了一眼城墙,人数比昨日多了两倍。看来袁瑾确实准备守城待战了。
他们随着人群缓缓走着,谢玄若有所思……十四到五十……叶朝十四岁,刘叔四十五岁……他们没大张旗鼓地在城中搜人,换了个更隐蔽的策略,还能一举两得。
“明日衙吏上门盘查……那咱们岂不也要抽人进守备队?”孙无终撇嘴。
竺瑶白了他一眼,“让衙吏看到平时只有两兄弟的店铺,突然住着十个人?”
孙无终一愣,看向谢玄,“那咱们……住大街,当流民?”
谢玄没回答,他看着散开的人群,习惯性咬唇思索。
流民们还会继续闹出城吗?他们闹得一次比一次大,似乎这寿阳城里,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控,让流民们的行动井然有序。如果直接去询问他们到底在听谁指挥,这些流民又会说实话吗?
见谢玄不说话,孙无终咳了一声,“阿郎,我有个笨法子。反正迟早得扮成流民,不如现在就引起他们的注意!”
谢玄回过神来,“嗯?”
“我是说……”孙无终低声说着,见另外两人仍不吭声,“行不行?”
谢玄飞快拍了拍他的肩膀,“挺好,你俩试试。”他退后好几步,把面无表情的竺瑶和满脸无奈的孙无终,留在西大街中央。
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只有两扇窗户,一扇门。无论叶夕推开哪一个,都能见到外面站着人。尤其是门口的吐谷浑奇,跟一堵墙似的。好像慕容令吩咐过什么,这些人对她也不斥骂,只是客客气气地请她回屋。叶夕只好叹口气,重新关上门窗。
她不想去燕国。上次见面跟二叔叶烜不欢而散,他拿架子想看手札,而她不想给。
屋里有刚送来的饭食,粟米粥,腌萝卜,香气钻进鼻子里,可她一点都吃不下。来回踱步了几圈,她站在门后,“吐谷浑奇,咱们聊聊?”
没有声音。
叶夕不甘心,“慕容令去叶坞时,你也跟去了?”
还是没声。
叶夕扣了扣门,“慕容令没不让你们跟我说话吧?”
外面终于传来一声,“去了。”
她盘腿坐了下来,“你们、你们真安葬了叶坞族人?”她不自觉声音轻颤,这本该是自己该做的,她一直在心里牵挂纠结这事,要不是急着寻回叶朝,她本该留下来把族人从废墟中搬出来一一安葬。但那时她受了伤,凭她自己的力气,又做不到这件事。
“两百多人。世子没找到身上带虎牙的人,也没有身量像你的,所以推测你们可能还活着。”吐谷浑奇在门外答道。
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几欲让叶夕不能呼吸,剩下几个字,从她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如果不是你们屠杀叶坞,会不会是其他燕人?”
“世子说不是燕人。”
叶夕双眼微眯,“这么肯定?”
“那时黄河以南的燕兵都是王爷麾下,没有派去叶坞的。我看了地上的箭,我们今年已经不用那种箭了,以前那种箭羽太重。”
叶夕突然心中一激!阿爷说过,北地风大,燕人用的箭尾羽翎需要有一定重量,才不会被风吹歪。
那么……如果在南境用兵,这种箭就太重了。越往南,水汽越多,沾在厚重的尾羽上,箭射不远。如果慕容垂有意南伐,就需要改造箭羽。
不是燕人,所以不知道燕军最近换了箭羽制式……
可这终究是慕容令的一面之词,也不能排除是慕容令为了让她甘心去邺城,编出来这些话。
“慕容令有没有猜过,是谁做的?”叶夕问得迟疑。
“世子没明说,但说了一句,无外乎秦晋两国。”
晋人?叶夕双手猛地蜷紧。
这念头初起,她便拼命压了下来。谢玄为了救她和阿朝,被砍了好几刀啊。在汤山别院,他说起在叶坞死去的下属,明明眼里都有泪光。怎么会是晋人?
秦人?燕国西边的秦国?她对这个国家知道得不多。自打有记忆开始,颍川郡总是晋燕之间的战场,秦国什么时候又盯上了这里?
一阵长久的沉默,叶夕没有想通。如今的她,再不会轻信任何人。
她决定先把这问题暂时搁置,眼下另一个问题更加重要,“你们可知叶朝在哪里?”
“在寿阳。”
叶夕睁大眼睛,听吐谷浑奇肯定的语气,想来他们是有线索的。她不禁激动起来,“你们找了多久?可有头绪?”
“小公子受了惊,怕是躲起来了。但世子说了,就算在寿阳挖地三尺,也会把小公子找到。”
这称谓让叶夕不太舒服,她心里又纠结起来,不再吭声。
如果阿朝被慕容令找到,听到他的说辞会怎么想?会跟他回燕国吗?
万一阿朝真要去燕国,她自己,又该往何处去呢?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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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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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