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恤已经被卫士们送去太医署了,对峙却还在继续。
宁襄目视燕侯,说了三句话。
“君父,您已经三年没上过大小朝会,未曾做出一个决议了。”
“君父,您可知在您身后者谁,弯弯姑娘只是儿臣放出来的掩人耳目消息,您见过他的。燕南四城之失,明千径之伤,商节杖之事故,阳白君之死。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天不假年,儿臣不才,自认一年后我燕国无人可挟制其臂膀。”
“君父,草民有视死如归之勇,君父贵极人君,岂能不如?”
谢涵一时都听呆了,他再想不到宁襄竟然能做出这种事,竟然能当着众人之面,劝主君生父去死。他难道不怕天下悠悠众口?
燕侯虽不理事,也不是傻的,顿时知道自己被儿子放弃了,还劝他自杀,他胸口起伏,“逆子、逆子——”骂骂咧咧一顿后,见群臣与卫士都一副唯对方马首是瞻的样子,不禁落下一把辛酸泪。
末了叹一口气,“寡人殿内的瓷器、乐器都埋进陵墓,再做个千人兵俑去底下保护寡人,这世道真是太危险了。小红小绿小紫伺候的寡人很尽心,改日就放她们出宫给一副嫁妆找个好人家……”
咬舌实在太痛了,话说完,燕侯尝试了一下,怕得紧,于是偏头让脖子从匕首锋芒间划去。
谢涵本是一万个看不上燕侯的,此时有些感慨,但感慨并不减弱他的速度,飞快送匕还鞘,又换了手锁咽喉。
这下除了咬舌好像没有其它自尽方法了,燕侯顿住。
“宁襄,你与我打个赌罢。”谢涵道:“只要出了灵道城门,我就放了燕侯。”
这话就像一抹光,瞬间照亮燕侯脸庞。
“莫非我还在燕国境内,燕太子都没有信心再抓我第二次么?”
宁襄凝着他,“君子一诺,生死无悔。”
谢涵笑道:“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多留燕侯又有何益?”
日影偏斜,已是午后。
宁襄令人打开宫门,放谢涵出去,亲自带着人马在其身后缀着。
千人包围追击,谢涵倒也心大,还向酒楼买了些吃食,单手吃饭。当然,一个馒头对半掰,先送半个进燕侯嘴里,牛肉也是你一块我一块,末了燕侯评价道:“这馒头发的不够,又硬又柴,味同嚼蜡,牛肉最好用点醋,现在这个太韧了,不好咬,寡人许久没有吃过那么难吃的饭菜了。”
谢涵顿了一下,上下打量燕侯片刻。
宁襄按了按额头。
其余大臣卫士们目瞪口呆——原来君上是如此从容自若、临危不惧的性格。
谢涵行进得并不快,还七拐八扭的,仿佛试图将卫士们甩下,可这是他们燕国的城,燕国的街,再聪明绝顶,他也不可能有燕人熟悉。
人有三急,就是宁襄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不离开半步,谢涵通过这几日知道对方有一劳累就拉肚子还会拉到虚脱的毛病。现在忙了一日,还跟着谢涵遛了这么久弯,疲惫以极,一下子就受不住了,终需离开一会儿。
就是这个时间,看着虎视眈眈却没有宁襄的众人,谢涵侧头一瞧,刚好是一间歌舞坊,“啊呀,我乏了,要歇息片刻,你们不许进来。哎——别说为什么不许,你们趁我小憩不备抢人怎么办?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也不要你们离开多远,一千个人围座小坊还不简单?”
一千人中,有五百为首者是聂惊风,他静默片刻,在谢涵勒紧燕侯,燕侯连连道“进去进去寡人也要休息”后,点了下头,“我们先布置好,您再入内。”
另五百人的卫官见有人做出选择,乐得不用担下责任,“那就依聂大人所言。”遂兵分两路在歌舞坊前后门围堵。
纸醉金迷中,里面的客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谢涵带着燕侯入内,自燕侯发冠上取出颗明珠扔过去,要了间包厢,说无事不得打扰后,一进去就把燕侯五花大绑在床上,嘴里塞了截枕头。
随即溜出去,在一拨舞女登台表演后,钻进她们的准备室,取了罗裙绢花换上,再用眉笔口脂白/粉做着修饰。而这时坊内老板也终于被前后门的兵卒惊动,出门交涉中,不少客人发现,未免惹事上身、纷纷出门。
歌舞坊的女客人虽不多,却也不少,躲在这群女子中,又专门挑了不是聂惊风的那一口走,谢涵几乎没经搜查,很快出了来,过了两条街,照着刚刚七拐八扭记得的一家马行,买了匹快马,发了狠拼命往南城门赶。
总算在申时三刻前抵达,太阳还没落山,出城是不必出示路引的,谢涵扶了下头上绢花,正要下马牵着马辔出去。
有官兵敲着铜锣,呼喊声由远至近传来,“太子有令,封城——”
“太子有令,封城——”
谢涵脸色一变,怎么会这么快?
原来宁襄一开始离开时并不怎么担心,因为谢涵说的是出城后放燕侯,今日的遛弯也只当其是在想办法,然而心中多少还有些不安,派人前去告知,对方一有异动,立刻回禀。
就听到人疲惫,刚好一侧有歌舞坊,入内歇息的消息。
他们还保证在歌舞坊前后门守着,每个出来的人都是细细看过的。这在卫士们看来,已经是过于细致了,因为他们可不相信对方会放弃君上这护身符独自逃离。
宁襄立时觉得不对,让人去呼喊燕侯,却没听到半分回音,终于忍不住冲入那包厢,只见燕侯被牢牢绑在床上动弹不得、有口难开。
“城门放人”根本就只是个放松人警惕的幌子。
宁襄撑着身体匆匆回来,一方面立刻排查坊内,另一方面封锁城门,再派一支队伍往城内两个马坊询问今天独身购买马匹者,对比今日出坊的人,看看有无打扮一样者。
谢涵也正瞧着自己的马匹,想了想,上山将马绑在树上,让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本想顺势在山上躲藏几日。
掏出之前的馒头往嘴里塞了几口,脑海中却划过那张受伤又强作淡然的脸庞,还有那满口的鲜血。
【男主愉悦度】只短暂地下跌,很快又飞升回去,所以之听懂他的意思的罢。
谢涵戳了下馒头,“只是叫你装个样子,有必要这么认真地咬舌么?”
想着想着,他起身,“宁襄一定会封城许久的。我若不找个法子跟着哪个达官贵人出城,就得躲藏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山上绝非长久之计。”
“没记错的话,这两日燕乐府是要招一批新人的……”
这么想着,他撕碎了些衣衫,弄乱些头发,下山行走间整个人怯怯的样子,走进灵道城最大的人牙子处,“夫君本是来都城寻功名的,哪想路上就遇了马贼,夫君为保护妾身去了,妾身无论如何不能叫夫君弃尸荒野。妾身没什么本事,唯有两分姿色可用。妾身知道婆婆这样身份的人,定然门路广,只要能替妾身寻回夫君尸骨,妾身不用银钱,甘愿卖身。”
那婆子瞧着她姿色十分眼馋,心道这可不是什么两分,嘴上道:“这两日城中有事封城,婆子我再有本事,也要过几天才能替你出去寻人。”见其面色一变,安抚道:“你别急,婆子这里不行,去找谁都是一样不行的。你夫君长相如何,当日穿着什么,哪里遇的马贼,细细说来,城门一开,婆子就替你去寻。”
谢涵自然一早编好一套说辞,边说边哭,之后被婆子留下细心照顾起来,琢磨着这样女子,卖去歌舞坊可是大价钱。之后谢涵不经意说漏嘴自己的路引还在城外遇到马贼的地方,和夫君一道,那婆子一听,眼中精光一闪,态度立时就变了。
“路引没有,身份证明没有,婆子现在摁着你手指就能立下卖身契,去官府都没用!”一切优待顿时全无,那婆子见他有逃跑之意,指了两个壮汉管理,若有不服管教,动辄打骂。
谢涵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终于有一日趁着守备松懈(并不是),偷了强摁下的卖身契,蹑手蹑脚逃出来。
正是乐府招人之际。
坐在城南招人处的是一个琴师和一个黄衣姑娘。
四目相对。
黄衣姑娘:?!
谢涵:……
谢涵眨了眨眼,桑朵拉小跑过来,“姐姐——”她眼泪刷的掉了下来,跑过来与人抱头痛哭,在其背上写字道:“老师?”
谢涵在杀桑朵拉灭口和借桑朵拉入乐府两者间犹豫片刻,旋即在其背上回道:“是我?我要进乐府躲藏数日。”随后两人分开,他用胡语大致说了要桑朵拉做些什么。
待两人说完话,桑朵拉抹着眼泪,那琴师奇道:“这位小姐是你姐姐,怎么看起来像个全然中原人。”
谢涵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满脸茫然,用胡语询问桑朵拉,桑朵拉心内好笑,面上气愤道:“不许调侃我姐姐。”接着眼圈一红,“我姐姐不像我会说中原话,来中原找我没两天,就被一处人牙子哄骗来,还签了卖身契,还好、还好今天趁人不备偷出了卖身契……”她捏着那卖身契点火烧了个干净,半点没让琴师看到,烧完又抓紧谢涵的手开始讲胡语,似乎是解释这卖身契的意思。
谢涵也回一顿胡语,那琴师顿时大感头痛,“你要是想带你姐姐进乐府,得先教会她中原话。”
桑朵拉哼了一声,“我姐姐是草原最聪明的明珠,中原话难不倒我姐姐的。”说着,指使那琴师,“快点快点,我姐姐桑格拉,胡笳使得可好了,快给个名额和铭牌。”
琴师瞧谢涵容貌身段与嗓音,又兼桑朵拉的缘故,也愿意给其一个乐府名额,点头道:“两个月后如果还不能正常交流,那我还是要将你姐姐退出去的。”
桑朵拉接过铭牌,挥手道:“下面的人,你继续挑罢,我姐姐受苦了,我要带姐姐回去一趟。”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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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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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