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祁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反倒是柳未明在一旁听见晏久歌的话语,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晏师弟,你这刚刚渡劫完,就赶来钟灵峰,不用休息一两日巩固境界么?”
“柳师兄也在钟灵峰?”
“我奉掌门之命,带剑修弟子来钟灵峰帮忙开垦药田,念着晏师弟你今早还在渡劫,便没有喊你。”
柳未明解释。
“原来如此,那我正好赶上去钟灵峰帮忙。”晏久歌轻笑,随即又点了楚祁的名,“阿祁,你下山来接我?”
筑基期修士御剑飞行,从造化峰到钟灵峰,要半个时辰。
再算上渡劫的时间。
晏久歌几乎是没有耽误片刻,筑基后就赶来钟灵峰了。
楚祁张了张唇,他一腔刚刚付诸修炼的热情,已被晏久歌筑基的消息浇了个透心凉。
饶是如此,楚祁终究是应下声,“……我这就来。”
不管怎么样,他还没和晏久歌道一声恭喜。
招来白鸾鸟,楚祁坐在它的背上,从钟灵峰上下去。
*
晏久歌已经到了钟灵峰山下,只身立在禁制阵法前,等着楚祁从山上下来。
天际传来了鸾鸟的鸣声,令晏久歌不由得抬眼。
山间清风吹过楚祁的衣摆,墨绿色的草叶绣纹与钟灵峰的景色相和。日光熙和,落在他耳尖的银叶发饰上,灼灼生辉。衬托着楚祁隽秀的面容,像是从山中跑下来的精灵。
医修的服饰果然很适合阿祁。
晏久歌心想着,迈开步伐朝白鸾降落的方向走去。
“晏……晏久歌,恭喜你成功筑基。”
见面第一句,楚祁先与晏久歌道了一声恭贺。
大抵是心中底气不足,楚祁的目光不曾看向晏久歌的眉眼,反倒是在地上的草叶上反复流连。
自仙山之巅楚祁那句“我家兄长”起,晏久歌便记了许久。如今成功筑基,却听楚祁还是之前的称呼,要晏久歌满意是不可能。
晏久歌眉头一挑,眼中带上了几分谴责,“楚师弟,我如今已然筑基,修为较之你要高,你应该当喊我一声师兄。”
楚祁:“……”
躲过了初一没能躲过十五。
他根本就没有料到晏久歌会提前筑基,甚至对他喊师兄这件事念念不忘。
短短三个呼吸间,晏久歌从眼角余光中,瞥见那对银叶下的耳尖泛起了红色。
楚祁的脸皮薄,这点晏久歌清楚。
可他比楚祁大三岁不说,如今修为也在楚祁之上,被喊一声“兄长”或者是“师兄”,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
“你若是实在不好意思。”晏久歌陷入思忖,为楚祁的薄脸皮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你可以私下喊我师兄,有旁人在的时候,就不用了。如何?”
楚祁:“……”
原先以为可以蒙混过关的期望落空,到最后晏久歌还是等他喊师兄。
罢了。
横竖不过是一句师兄。
喊完就没事了。
楚祁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等话语到嘴边时,他瞥见晏久歌那双期待的眼,忽地又说不出口。
明明晏久歌如今才十三岁!要他这个二十岁的灵魂情何以堪!
“唉……”
见楚祁一副支支吾吾,打算赖账的模样,晏久歌叹息了一声,眼眸垂下,心底有些惋惜。
要是实在不行,不喊就不喊吧。
“……晏、晏师兄。”
细如蚊呐的嗓音匆匆掠过晏久歌的耳畔,似清风乍起,还未教他回过神,便又很快销声匿迹。
“嗯?”晏久歌眼中缀上了神采,“你方才喊了什么?”
楚祁恼羞成怒,“没有听到就算了!”
不用摸楚祁都知道,他如今脸颊滚烫,简直不能再热了。
“好师弟,我还想再听一遍,行吗?”
晏久歌笑吟吟的模样,似是比他顿悟了剑意还要高兴。
楚祁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行!”一声也就罢了,岂能得寸进尺。
“好吧。”晏久歌见好就收,主动提起后话,“那你带我上钟灵峰去,我帮你开垦药田。”
喊师兄的事总算揭过。
楚祁脸上的热度缓和了几分,他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一张隔绝气息的灵符,递给晏久歌,“你戴上这个。”
剑修身上的煞气需要隔绝掉,才能进钟灵峰。
晏久歌接过,他身上的隔绝气息的禁制多得是,有没有灵符都一样。不过这些不能当着楚祁的面表露出来。
“我们坐小白的背上上山。你且将灵剑收起来,在钟灵峰上也不要随意用剑意。”楚祁叮嘱他。
白鸾的背很宽,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之前楚祁与白璇师姐坐的时候,丝毫不觉得拥挤,因为两人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和晏久歌不同。
穿着剑修服饰的少年挨着楚祁坐下,黑白色的衣摆与墨绿色衣袍交叠在一块,两人离得很近。
楚祁的注意力没由来的落在晏久歌身上。
只见晏久歌盘腿而坐,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支撑着下巴,目光看着远处出神,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这时,身下的白鸾展翅,朝着钟灵峰顶飞去。
天地风清气朗,倒是能拂去人心中的那分浮躁。
“阿祁,我方才认真地想了想,你对我的称呼有些生疏。哪怕是晏师兄,也不怎么亲近。”
晏久歌的嗓音顺着清风一道传入楚祁的耳畔,教他才放松下来的心情又提起,警觉道,“那你想让我喊你什么?”
“我怎么喊你,你就怎么喊我吧。”晏久歌委婉地开口。
实际上,晏久歌早就在心中想好了,他喊楚祁是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换楚祁喊他,“歌”正好与“哥”同音。
生平第一次,晏久歌对自己的名字感到满意。
楚祁:“……”
他将晏久歌的名字在心底飞快过了一遍,不管是怎么喊都有些别扭。
最后,楚祁闭眼道,“那我喊你阿晏好了。”略过名字,楚祁选了姓氏。
计划落空的晏久歌:“……”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楚祁不与他吵架,性格变得乖顺后,人也乖觉了许多,已经不是一两句话就能骗得过去了。
“好。”
但“阿晏”比“晏久歌”要好听,晏久歌终归是满意的。
谈话间,白鸾款款落地。钟灵峰顶到了。
*
在楚祁下山去接晏久歌的时候,其余剑修弟子已经在清越长老的命令下,干着开垦药田的活。
因灵药生长的缘故,钟灵峰上不得用剑气或者剑意。剑修不能用剑,不过是体能稍好一些的普通修士。
若是能一剑劈开这土石荒地,不要说开垦十亩,一百亩都是喝盏茶的功夫。
但他们不能。
每人一把铁锄头,正在钟灵峰上挥汗如雨。
灵力可以让他们挥动锄头的速度更快,但终究是少了点什么,手总会不知不觉地摸上腰间佩戴的灵剑。
清越长老深知剑修恶习,便让他们把灵剑全收进乾坤袋中,这样想拔剑也没地方使力气。
见楚祁过来,清越长老道,“小徒弟,你来了,且去屋里歇着。药田至少还要半日才能开垦完。”
这几届的剑修弟子出身精贵,一个个看起来不怎么会干农活,连挖地都不利索。
“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楚祁倒是不想去休息。
晏久歌已经筑基,他连师兄都喊过了,对于修炼的热情便回归到如常。
晏久歌站在楚祁身边,听他这么说,不由得说道,“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是不要想着下地了。”
楚祁:“……”
说不过晏久歌,但是他如今掌握了可以让晏久歌别说了的技巧。
“那你先去帮忙,诸位剑修师兄和同门看起来很辛苦。”楚祁顺着晏久歌的话语说。
“好。”晏久歌应声,却是没有拿旁边放着的铁锄头。
楚祁正想出声提醒他时,却听晏久歌向清越长老询问,“长老,请问下一亩药田大致在哪个位置开垦?”
“等这一亩挖完,下一亩要与它间隔二十尺。”清越长老回答完,目光稍有疑惑,眼下第一亩还没有挖完,这名剑修弟子却是问起了下一亩的事,难不成他打算先挖下一亩?
看着他是小徒弟带过来的份上,清越长老眯着眼睛没有多言。
只见晏久歌得到回答后,抬脚朝着清越长老所说的方向走去,也不拿上铁锄头。看架势不像是去帮忙挖地,反而是下地巡视。
楚祁:“……”
果然,晏久歌这样的富家公子完全没有干农活的意识。
对上自家师父疑惑的眼睛,楚祁深吸一口气,从旁边拎起一把铁锄头。
清越长老不满,“你不用下地,你有这力气,还不如留着侍奉灵药。”他徒弟的灵力精贵着呢!
楚祁解释,“师父,我只是帮他拿工具过去!他第一次干活,大概有些生疏。”
清越长老:“……”
看了眼拿着铁锄头追过去的小徒弟,又看了眼方才那名剑修。清越长老皱起眉头,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楚祁还没有追上晏久歌的步伐,晏久歌却是先一步到了清越长老所说的地方。
没有半刻停歇,晏久歌半蹲下了身体,他的手掌贴合上了大地,灵力自他体内流向手掌,随后晏久歌将手握紧,仿佛是抓住了什么似的,然后抬手猛地朝后一拉。
“轰隆!!”
山石崩裂的动静宛如雷声,在常年安静的钟灵峰掀起了大浪,禽鸟惊飞出巢,走兽亦是跑离了山顶。
而造成这般动静的人,则十分淡然的将手中的如铁爪一样的灵器收回来。
“好了。”晏久歌的话语轻飘飘地落下。
在他身前,一亩田地已经被开垦了出来。土石翻动,横竖方正,不差分毫。
“当!”
楚祁手中的铁锄头落地。他看了看被晏久歌开垦出来的田地,又转头看了看身后停下了挖地动作,亦是一副目瞪口呆的剑修同门。
楚祁心情复杂地开口询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用这个。”
晏久歌摊开手,他手掌之中安静地放着一个如爪子模样的黑铁质地的灵器,“把它放入地中,然后输入灵力,朝后一拉,就行了。”
听起来很是便利。
楚祁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晏久歌在何处买的,他也想买一个来挖地。毕竟医修就是要种很多灵药,开垦药田的事,今后还有很多次。
似乎是看出了楚祁的心思,晏久歌道,“你想要的话,下次给你买一个。这个玩意是认主的灵器。”转赠不了。
“好,多少钱呀?”太贵就算了。
楚祁想起他的灵石也不多,平日还要修炼。
“不要钱。”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你该不会想给我买吧?钱还是要给你的。”楚祁不想占晏久歌的便宜。
“那你到时候拿你炼制的灵药来换。”晏久歌说。
“好!”楚祁眼睛放光。
这下,有了晏久歌帮忙开垦药田,不要说二十亩,看样子一天四十亩都没有问题。
小徒弟的眼光果然不错,这名剑修着实能干。
清越长老眉头松开,面上浮现出满意来。
至于其他剑修,却是没有类似于晏久歌这种能够用来“挖地”的灵器,他们一心向剑,除了灵剑外,也就几样辅助灵器,不适合用来挖地。
别无他法,其他剑修弟子继续辛苦的挥舞锄头,心中对晏久歌羡慕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淡绿色的光华忽地凝聚在他们头顶,代表医修灵术的纹路在半空亮起,丝丝缕缕的治愈灵力落在了他们身上,令疲惫顿时一扫而空,身体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医修治疗术吗?
剑修弟子眼睛一亮,看着那名站在田边,双手结印灵术的医修小师弟纷纷道谢,“多谢这位医修师弟的灵术。”
“不必客气,我正好可以修习灵术。”楚祁摆了摆手,剑修同门帮他开垦药田已经很辛苦了,一道增益灵术而已,举手之劳。
“阿祁。”
忽地,晏久歌的嗓音从旁幽幽传来。
“嗯?”楚祁抬眼,目光带着询问,“怎么了?”
晏久歌方才不是打算去开垦下一块药田,楚祁以为他走了,没想到他还没动身。
晏久歌看了眼精神百倍的剑修同门,目光深深。
额头没有出一丝汗,脸上也没有倦色,但晏久歌仍然开口道,“我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