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翊此刻驾马在一处高坡上看着数里之外的战场。
山越大军和孙军的厮杀还在继续,两军对阵的战场遍布十里田野,田野上绿油油的野草如今已经被两军的鲜血染红。
从孙翊的这个角度看去,阴沉的天空,血红的土地,不停倒下的双方士卒,这三种场面映照出来的战场就像修罗场一般。
方才孙翊让谷利为其击鼓,他因此得以脱身而出。前期他亲自擂鼓以壮军心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只要鼓声不停,是不是他亲自擂鼓已没有多大必要。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这个高坡上的除了孙翊、朱然、潘璋、徐盛之外,还有着孙翊在这场决战中最后的底牌。
展目望去,孙翊身后,在高坡上,赫然有五千骑兵正在列阵!
谁言江东无铁骑?
山越以为选在毗陵县决战,地利在他方,因为毗陵县外有大片的平原,利于他十万大军展开阵势。
但,他们能想到的孙翊怎么会想不到呢?
平原之地利,其实在孙翊。
很多人以为江东只有步兵,但江东此刻是有骑兵的,整整五千!
五千匹塞外战马,五千位北地骑士,他们是正宗的幽州铁骑,他们就是孙翊的亲军—解烦骑。
以为江东只有步兵的很多人当中,就包括山越。
因为这支骑军出场的次数不多,而且比较晚到孙策手中,在孙策的手上只出场过一次。
那就是建安四年的征伐江夏一战,那一战,孙策亲率五千亲军铁骑狠狠扎向黄祖的数万大军军阵。
那一战,黄祖仅以身免。
这五千骑兵个个身材高壮,精神抖擞,他们身穿玄甲,手持长枪,腰挎横刀。
人衔草,马衔环的五千骑军没有发出一声声响,但任谁见到这五千骑军,第一时间都会被他们的威势所慑。
因为这五千骑兵不仅仅装备精良,而且人人身上还带着若隐若现的煞气,那是真正经历过鲜血洗礼的士兵身上才会有的。
一位身带煞气的壮汉突然出现在一个人面前,那个人心中都会有一点惧怕,
而此时此刻,这样的壮汉足有五千位。
他们在静静列阵,就像是五千头正在沉睡的猛兽一般,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会向敌人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扑去。
孙翊身旁的朱然看了一眼身后的骑军,身为孙翊帐下左部督的他一直跟随在孙翊身侧,是最了解孙翊这次与山越决战的全盘计划的人之一。
见如今已经到了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忍不住说道,“君侯,五千亲军已经集结完毕,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吾与文珪三人吧。”
朱然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孙翊冒险。
可是……
孙翊摇摇头,对朱然说道,“此时在天下间,除了孤,恐怕没有人能够指挥的动他们。”
朱然听后默然。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个道理,孙翊懂,但有些事不是能尽如人愿的。
孙策在得到这支骑兵后十分宝贵,但是这五千亲军既不是孙坚淮泗旧部,也不是孙策招募的江东子弟兵,他们原本是袁术手下的骑兵。
这支骑兵在到达孙策手里之前,辗转多手,历经多战,人数从巅峰时的八千缩减为现在的五千不说,就是忠诚度也很难保证。
因此孙策为了保证他们的忠诚度,就将这支骑军编为自身的亲军,带在身边亲自调教收复人心。
孙策的个人魅力及统兵手段都是首屈一指的,在他的努力下,解烦骑已经从原先的幽州铁骑完完全全的转化成了吴侯的亲军。
而且孙策为了保证解烦骑的忠诚,他规定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对这支骑军有指挥权。
孙翊如今能够指挥的动解烦骑,最大的原因在于他是吴侯,是孙策指定的继承人,继承了这份指挥权。
但如今也仅仅只有孙翊能统帅这支骑军而已。
孙翊不上,谁上。
至于孙翊为什么在战况有利于自己的时候,还要出动这支骑兵。
那是因为山越兵太多了,按如今的战况发展下去的话,孙军会取得最后的胜利,但那也会是惨胜。
这一战之后,江东中军要恢复元气至少要一两年时间,这个时间,孙翊等不起。
虽说这一战之后,他不会马上开始新的大战,但没有能力再战与时机未到故而不战,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再者孙翊并不想全歼山越大军,这些山越兵在战后都可以转化为他的士兵和子民,杀伤太多,对孙翊来说也是一种损失。
他也做不到这一点。
故而孙翊才会从吴县秘密调来了解烦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对孙翊来说,赢得这场战争只是一个过程,他必须要考虑到以后。
五千骑兵虽然不多,要是在平时,五千骑兵冲进十万大军的军中,估计会被团团围死。
但骑兵的运用不在于人数多少,而在于对入场时机的把握。
如今山越与孙军正杀的难解难分,力气与心神都已经在一个紧绷的临界点上,
如果这时候有支骑军突然插入山越防御薄弱的地方,那么这一处山越心中紧绷的那个临界点就会瞬间崩塌。
这样就会引起混乱,混乱是会传染的。
正在生死大战的关头,一旦混乱传染开来,山越的整体形势就会像雪崩一样,迅速崩坏,从而导致山越大军的整体溃败!
本来孙翊没想到会走到这最后一步的,他以为之前的那些谋划就足够孙军正面击溃山越了。
但山越毕竟不是一般的山贼集团,他们是以宗族,乡里关系为纽带的武装势力,在这汉代,在某些时候,那种纽带是可以起到很大的约束的,让如今的山越颓而不溃。
至于后世所说的伤亡率达到几成,就会导致敌方部队溃灭,也许这点可能存在,
但在如今的战场中,山越兵虽死伤不少,筋疲力尽者有,临阵脱逃者却尚未出现。
可能伤亡率这点,比较玄学吧。
孙翊不可能会把胜负手寄托在这种玄学的事上面。
与其被动的等充满玄学的伤亡率让山越大军混乱崩溃,还不如自身主动出击,以点破面。
在冲阵之前,孙翊手握马缰,对着朱然及潘、徐二将说了一番话,
“如今是大争之世,何为大争?无非是争天时、地利、人和三物而已。
大兄创基,为我孙家在天下群雄之间争下了地利,我身为其之后继者,不仅要稳固大兄争下的地利,我还要与这天下群雄争一争天时与人和。”
“自古以来,战场征伐从来就没有什么万无一失,一成不变,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兵者,必须要懂得八个字—谋长节短,相机而动。”
朱然、潘璋、徐盛都是孙翊比较看重的江东新一代中的将才,孙翊有心要培养这三人,故而将自己的一些心得告知这三人。
见这三人听了自己的话后若有所思的样子,孙翊笑了笑。
孙翊说这番话,也许也是为自己平缓下紧张的情绪吧。
人人都说孙翊深肖父兄,但他们都忘记了前身最早被夸赞深肖父兄的不是他的武略,而是他的勇武。
孙翊伸了伸懒腰,要开始活动咯。
孙翊的举动让其身后的五千铁骑,纷纷取下自己与马匹口中的环草。
一开始人衔草,马衔环只是为了隐藏形迹,如今冲锋在即,对于这些铁骑来说,自身的冲杀声,马匹的嘶鸣声,乃是他们杀敌时最动听的乐章,怎可缺少。
五千骑军此刻虽然岿然不动,但他们每个人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因为天气的闷热,或者是察觉到一场大战即将到来,众人胯下战马正在不停的打着骢鼻,马蹄也在地上不停的摩擦着,引得他们身上的主人纷纷俯身安抚起它们起来。
解烦骑们一边用手安抚着胯下的生死同伴,一边用眼光注视着身前的主人,
他们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在身前的这个男人率领下去冲击数万人的军阵,但他们心中没有畏惧。
因为他们心中牢记着一个信条—吴侯长枪所指,便是他们冲锋之处。
孙翊的冲锋命令虽还未发出,但高坡上无形的杀气已经在慢慢酝酿,正在渲染着每一个人。
朱然生性沉稳,在已经到了这个时刻了,他还是朝孙翊问道,“君侯向来神机妙算,如今可还有妙计否。”
孙翊一向是以计成事,朱然也习惯了听孙翊的计谋行事,在他看来,相比于亲率骑兵冲阵,谋定后动这才是孙翊的基操。
朱然的话让孙翊歪着头认真想了想,片刻后他说道,
“纵使吕公在世,留候复生,如今也唯有一策可行之了。”
朱然心中一喜,吕尚与张良那是何等人物,君侯提及这两人,想来君侯果然还是有计谋的。
“敢问君侯,那一策为何呢?”
朱然语气中充满希望。
孙翊伸手握住伫立在一旁地上的长枪,手指紧紧摩擦着长枪上的虎纹,他大笑一声,辞令慷慨的说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为今唯一良策,
唯干而已!”
听闻孙翊此言,朱然差点没从马上跌落。
孙翊说完后从马上挺身,他昂首举起手中长枪对准前方,对着身后的五千解烦骑大声喊道,
“敌在彼,当如何!”
此时的孙翊壮武外发,英姿飒爽,犹如孙策复生。
孙翊此言一出,五千解烦骑纷纷举枪大声回应孙翊。
“杀!杀!杀!”
五千人喊声阵阵,震耳欲聋,气势雄壮。
在解烦骑喊出最后一个杀后,孙翊已经当先驾马冲出,五千解烦骑紧随孙翊身后。
冲锋起来的五千副玄甲就像闪着寒光般的巨大剑身一般,一马当先的孙翊如一刃锐利无双的剑锋一般,他们共同共同化作一柄势不可挡的利剑,朝数里之外的山越大军径直的刺去。
数里的距离正好让五千解烦骑有足够加速的路程。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五千解烦骑跟随在那抹鲜艳的红色的战袍的身后,很快的就到达了两军交战的外围战场。
战场外围的山越士卒正在和孙军交战中,突然之间,他们感觉了地上似乎有些震动,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震动感正在越来越强烈。
不仅如此,他们的耳边也传来了刺耳的马匹嘶鸣声,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像是有数千匹马匹正在朝这里疾驰而来。
一些山越士卒在砍倒身前的孙军后,立马朝传来震动感和马鸣声的方向看去,他们看到了让他们惊骇莫名的一幕,
有数千全身披甲的骑兵正快速朝他们冲来。
战场的土地上满是血水,数千匹战马马蹄奔腾间,带起了无数血花。
而这情景在这些山越士卒看来,这数千骑兵竟像是
踏血而来!
此时这些山越兵心中的心情可以用后世的三个字来形容,那就是
我牠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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