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娘子们载歌载舞时,福临酒楼西边的雅间内,几个少年郎君正临窗而坐。
其中一个少年郎饮酒饮到一半忽然用肩膀撞了一下身旁的葛连,“阿连,你快看,那个翩跹而舞的小娘子是不是先前被你撞到的那个?”
葛连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个衣袂飘飘的身影。
不由呢喃道:“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哦?阿连你竟给出如此高的评价。”身旁的友人略带惊讶的看着他,“这倒还真是头一回,若你喜欢,为兄这就去替你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娘子。”
葛连摇头,“不牢兄费心,且不说我无意,只我家中境况,兄是知道的,我实在无意娶妻。”
“也罢。”友人叹息一声,执起酒壶给葛连添酒,“喝酒喝酒,今日就不说那些扫兴的话了。”
五个娘子在湖边跳了个尽兴,这才你拉着我,我牵着你回了酒楼雅间。
众人喝了一杯热茶,又略坐了片刻,才在徐萧元的提议下,再度起身下楼,准备再四处逛逛就打道回府。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徐萧元带的路越走越偏,这条街道虽也热闹,却全然不似刚才那条街上人多。
正在徐衿元疑惑不解之际,答案很快就自己凑了上来,一个身穿袍衫的书生走到徐萧元的身前躬身行礼:“鄙人陈学籍,见过徐兄,徐兄别来无恙啊。”
徐萧元回了一礼,微微侧身瞥了一眼徐夏元,徐夏元忽然小脸一红,垂着头走到了陈学籍的身侧,两人在路边略站了一会,很快就落在了队伍的最末,远远的跟着他们。
徐衿元还远在楚州时就听闻徐石相中了一位闻名京师的才子,乃是他给徐夏元挑选的乘龙快婿,瞧方才徐萧元的模样,想来他这位兄长也是极为满意这位准妹婿的。她还听费氏说过,这陈学籍去年给礼部投了公卷,他的策论文章很得公卿们喜爱,就等着今年省试高中,好风风光光的上门提亲呢。
因着多了一个人,众人的脚步都不免慢了些许,途经一间茶轩时徐萧元再度提议众人进去坐坐,也好歇歇脚。
陈学籍并未跟着入内,只在茶轩门口同众人告辞。
徐萧元点了几壶茶,要了几碟子点心,茶点还没上齐呢,雅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徐承元去开的门,看到门外的人他愣了愣:“不知郎君是?”
来人颇为和气的做了一番自我介绍:“鄙人李延,家父是国子监祭酒,方才似是瞧见了萧元外兄,家母遣某前来邀外兄过去一聚。”
听他自报家门后徐承元才放心的将人让了进来。
李延进了雅间,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这回徐萧元未应:“我就不去了,二妹若是想去见你舅母就去吧。”
徐湘元自然是欢欢喜喜的跟着李延离开了。
看到这里徐衿元总算是明白了,说是出来看灯会,实则是给徐夏元和徐湘元一个“会情郎”的机会,她们这些人不过是顺带着帮忙打掩护而已。
不过瞧着那李延倒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与徐湘元又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也难怪她不愿入宫。
徐湘元并未在李家的雅间里久呆,不过片刻她就神采飞扬的走了回来,与徐夏元郁郁寡欢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难猜出,若大房真要送一个娘子入宫的话,那个人也定是徐夏元。
便是再疼爱,李氏的心始终是向着徐湘元的,她只需拿捏着徐夏元是嫡长女这一点便可以堵了老太太和徐石的嘴,任谁也说不出她偏心的话来。
此间事了,这次的上元灯会之行也算是圆满结束了,徐萧元早已吩咐府中仆童将马车赶到了茶轩门口,众人坐上马车,心思各异的回到了定国公府。
“娘子回来了,可有冻着?”绿萼拿着手炉等在门口,见徐衿元回来便递到了她手里,“屋里的炭盆早早就烧好了,娘子快进屋暖暖。”
扶桑端着热水跟在身后,进了屋就拧了帕子伺候徐衿元擦手。
重新换了一双干爽的鞋袜,徐衿元把腰间的荷包取下来放在了妆奁旁,一边摘头饰一边问道:“鱼脍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我瞧过了,都是新鲜的。”扶桑取来一件素色的外衫,伺候着徐衿元穿上。
“是吗,是瞧过了不是尝过了?”徐衿元拿下头上最后一支金簪,转身朝着纱帐后走去,“小馋猫,快去把鱼脍端过来。”
“是,婢子这就去。”扶桑吐了吐舌头,连忙到小厨房里将摆放多时的鱼脍端了上来,“娘子,鱼脍来了。”
“端过来吧,放在佛像跟前。”徐衿元屈膝跪在了蒲团上,“再去把经文拿过来,我要念两段。”
绿萼早就把经文备好了,现下见徐衿元要,便将经文交给了扶桑。
徐衿元读得虔诚,绿萼拉着扶桑退到屋外,轻轻的掩上门,不再打扰。
这一夜,徐衿元睡得不太安稳,导致她第二日起来时人也懒懒的,没甚精神。
扶桑进来伺候她梳洗,不自觉的就说起了昨夜发生的一桩大事件:“娘子,听说在昨夜的上元灯会上,新平县主叫贼人给掳走了。”
徐衿元顿时来了精神,“你听谁说的?”
“此事今日一大早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知晓了,京兆府和大长公主府的人找了一宿呢。”
“那可有找到?”徐衿元坐在镜子前,望着镜中扶桑的脸。
扶桑重重的点了点头,“找到了,据说昨夜新平县主被掳走时,一个小郎君追着去了,今日天还未亮,城门一开就将县主送回来了。”
“小郎君?”徐衿元越发好奇,“是谁家的郎君?”
扶桑摇头,“不知,他把新平县主送回公主府就策马离开了,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哦?这倒还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徐衿元很是赞赏此人的品行。
摘星阁内,徐清元正焦急不安的来回踱步。
“娘子。”水仙四处打量了几眼,跨进屋内掩上了门。
见她回来,徐清元眉欢眼笑的迎了上去,“你可算回来了,如何,可有打探清楚?”
“是,婢子都探明白了。昨夜您撞见的那位郎君确实是靖海侯府的葛连,葛小郎君。”
“原来他就是葛连……”徐清元喃喃自语,忽又攥住水仙的手,急切的问道,“那……那他可有说亲?”
水仙摇头,“未曾,葛小郎君与您同是永泰九年生人,今年才将将十五岁,还未到说亲的年纪呢。”
一听葛连还未说亲,徐清元喜出望外,“他还未说亲,太好了,没说亲就好。”
眼见她一副深陷其中的模样,水仙犹犹豫豫的问道:“娘子,您不会真喜欢葛小郎君吧?”
“男未婚女未嫁的,为何不可?”她一脸的理所当然,拉着水仙在桌边坐下,“你快与我说说,他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高门贵族的小郎君平日里的爱好,哪是水仙一个婢子可以随意探听到的,可对上自家娘子期盼的目光,水仙还是努力回忆了一番,“这……婢子听闻葛小郎君文采极好,平日里应当喜爱诗书吧。”
“诗书……”徐清元回头瞧了瞧自己屋内的摆设,都是些小娘子喜欢的玩意,与诗书字画毫不相关,“快,去把阿兄送我的那些字画拿来挂上,再备上一些笔墨纸砚,我要念书练字。”
“是。”水仙无奈,只得吩咐下去。
徐清元每日里都把自己关在房中埋头苦读,这可把徐广吓坏了,一连差人去看了好几次,只是每次仆童都来报,说六娘确实在屋中读书写字。
为此徐广还笑话她,说她比那读书人还要刻苦用功。
她就这么废寝忘食的练了半个月,终于在某日找到费氏,试探地说起了她这半月来努力念书的原因。
她垂着头,声音娇娇怯怯的:“母亲可听说过葛连葛小郎君?”
徐衿元心里咯噔一下。
“有所耳闻,靖海侯的幼子,听说书念的极好,在京中颇有些名望,你问这个做什么?”费氏拈起糕点正欲咬一口,忽然想起来什么,目光锐利的看向她,“你这些日子魔怔了一样的念书,不会就是为了他吧?”
徐清元并未听出费氏言语间的怒意,还在顾自述说着自己的情意:“是,儿在元宵灯会上对葛小郎君一见倾心,况且,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还望母亲成全。”
费氏语气坚定的回绝:“我不同意。”
徐清元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为什么?母亲,您为什么不同意?难道葛小郎君这般品貌的人您还看不上吗?”
“你也知他品貌乃是这京中数一数二的,他母亲靖海侯夫人更是眼高于顶,颇为挑剔。况且他是嫡子,你是庶女,你若嫁给他左不过一个妾室便到头了。”费氏语气稍软,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她,“听母亲的话,回头母亲定会与你相看一门好亲事,咱们国公府的娘子哪有上赶着给人做妾的道理,这不是惹人耻笑吗?”
“那……那儿若是愿意呢?”
费氏一愣:“什么?”
徐衿元也忍不住出声提醒:“六妹,莫要胡说。”
可徐清元却仍是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若是儿愿意给葛小郎君做妾呢,母亲可会成全儿?”
“你这混账!”费氏将身旁的点心碟子一把拂到了地上,怒不可遏的指着徐清元,“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来,便是你愿意嫁,你可问过那葛连,他愿意娶吗?”
“阿娘息怒。”徐衿元拉着费氏的胳膊想要将她拉回椅子上坐下。
“他……他……儿自认自己品貌不差,想来葛郎君不会拒……”
“住口!我看你是魔怔了!我原还以为你二人情投意合,却不想你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竟是你自己单相思!若你今日这些话传出去了,我们国公府的娘子还要不要做人了!?”费氏瞪着门口的两个侍女,挥手一指,“去,瞧瞧将军在哪里,把将军给我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