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走了两步，老太太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立马顿足，“对了，二郎和三娘呢？去了边关三年，如今也都大了，快叫来让我瞧瞧。”
听老太太念叨起自己，徐承元一个箭步便窜到了老太太右手边，“祖母，孙儿在旁站了许久，您可算想起孙儿了。”
“哎哟，你这小鬼头，慢着点。”见到孙儿，老太太面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一连说了三四个“好”字。
费氏和徐承元扶着老太太进了正堂，待到老太太于上首落坐，徐衿元这才上前给老太太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三娘给祖母问安，看到祖母康健如昔三娘便放心了。”
老太太见她礼数周全满意的点点头，又回头数落起徐承元来，“瞧瞧你阿姊，再瞧瞧你，越发没规矩。”
话虽如此，但从她笑意盈盈的面上来看，她极喜爱他的“没规矩”。
徐承元也不恼，只呵呵傻笑着站到徐衿元的身侧，“祖母您是知道的，阿姊从小就通文达理，乃是我们兄妹学习的典范。”
“这话倒是不假，三娘从小就乖巧懂事，从不让人操心。”老太太笑眯了眼，指着左侧的圈椅示意几人坐下。
徐广大马金刀的落坐，费氏拉着徐衿元紧挨着徐广而坐。
几人刚刚坐定，便有侍女捧着热茶走了进来，坐在右侧的徐夏元起身伸手接过，“我来吧”
她端着茶盏到了徐广近前，双手奉上杯盏，“二叔请喝茶。”
徐广抬手接过，询问大哥徐石：“这是夏元吧？”
徐石很满意女儿的懂事，笑着应声：“正是。”
徐广饮了一口热茶，把茶盏放到桌上，“你婶婶可给你备了一份薄礼，还不找你婶婶讨去”
“是。”徐夏元含着笑，侧身从托盘上又捧了一盏茶端给费氏，“二婶请喝茶。”
“好孩子，待会我叫人把东西送去你院里。”费氏接过茶，呷了一口，算是给徐夏元面子。
“多谢二婶。”徐夏元欢喜的应了一声，回到李氏旁边坐下。
见徐夏元得了称赞，徐湘元捂嘴偷笑了一声，遂又嘟着嘴问：“二婶，那我呢？”
李氏侧身瞪了她一眼，责怪道：“湘儿，不得无礼。”
费氏摆摆手，只说不碍事，“这是湘元吧，还和小时候一样古灵精怪的。”
“是，这孩子老是这样不懂事，让我颇为头疼。”李氏又转头去数落徐湘元，“你瞧瞧你三妹，再瞧瞧你，你可还是做姐姐的。”
徐湘元瞥了一眼徐衿元，撇撇嘴，不说话了。
徐衿元对此毫不意外，她的这位二姐，自小对她就是这般，两人算不上亲厚。
“好了好了，等她嫁了人自然就懂事了。”老太太急忙出言维护。
等老太太出了声，费氏这才出来说话，“阿娘说的是，我还羡慕大嫂呢，三娘就是太懂事了，平日里都不会同我撒娇，还是二娘这样的好，多惹人疼爱啊。”
李氏面上的笑意敛了几分，瞧着有些不太高兴。
费氏垂下眼睫，抿了口茶水，才又笑着说礼物都有。
趁着众人说话的当口，徐广环视了一圈屋内，没见着那熟悉的娇小身影，当即蹙紧了眉头。
“怎不见清儿？”
老太太想到小孙女的身子，怕二儿子担忧，紧忙解释道：“六娘这几日病着，我叫她不必出来吹风。”
徐广听闻果然有些着急，“病的可严重？”
老太太忙宽慰他：“已经大好了，只是我怜惜她的身子，才叫她就守在院子里，你莫担心。”
徐广这才放下心来，遂又起身抱拳，对着两位兄弟请罪：“大兄，三弟，这三年来，府中上下劳你们费心了。”
徐石上前一把将他搀起，“都是一家人，二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徐谨亦附和道：“大哥说的是，二哥不必如此。”
“行了行了，你们兄弟间就莫要说这些客套话了，天色也不早了，仲远舟车劳顿，让他们一家先回去歇息，有什么话明日再叙。”老太太摆摆手，面上已尽是疲意。
想到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如今还要替他操心，徐广心中愧意更甚，“阿娘说的是，那儿就先退下了。”
“去吧。”老太太揉了揉额角，“你们也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起身，井然有序的退出了松鹤院。
徐广和费氏并肩而行，徐衿元和徐承元跟在两人身后。
“阿耶！”
方入了东园，一道娇小的身影便奔了过来，一把扑入了徐广的怀中，“儿盼了三年，总算把阿耶您盼回来了！”
“哦？”徐广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打趣道，“既然清儿这般想念阿耶，怎不到府门口去迎接阿耶啊？”
“儿原是要去的，只是这几日儿身子一直不好，姨娘不让儿出园子。”
这位便是府上庶出的六娘，徐清元。
其生母乃是费氏的陪嫁侍女，因生产时亏了气血，生下徐清元没几年便去了，离京前一直养在费氏的膝下。
而这位六娘自小就比徐衿元会讨人欢心，比起徐衿元，徐广更宠爱他的这位庶女。
若非徐清元那自胎里带来的弱症经不起折腾，当年离京徐广又怎么会舍得把她留在京师里，交由一个姨娘教养呢。
“前些日子降雪，六娘受了寒，在屋中将养了两日，如今积雪未化，倒不敢叫她出来吹风。”方姨娘适时的站了出来，朝着众人蹲身行礼，“将军、夫人安好。”
徐广捏了一下徐清元的手腕，入指冰凉，左手迅捷的解下披风，一把盖在了徐清元的肩上。
“天寒地冻的，怎穿得如此单薄，快些跟姨娘回去歇息。”
徐清元吐了吐舌头，略带羞怯的往费氏这边看了一眼，“儿还未给母亲问安呢。”
徐广回头，正巧撞上费氏的目光，他握拳轻咳了一声，“去吧。”
“母亲。”徐清元到费氏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一别数年，儿如今又能在母亲膝下尽孝了。”
徐广慈爱的看着徐清元，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看向费氏，“既然如今回来了，那清元还是照例养在你的膝下吧。”
“是。”费氏并未推拒，徐清元从前便养在她的膝下，而今再由她教养也无甚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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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离府时徐衿元居住在东园的应月阁，如今归来，阁内一切照旧，挥退了其他人，她仅带着扶桑和绿萼上了阁楼。
屋内燃着炭火，扶桑上前解下徐衿元的披风，绿萼手脚麻利的用香炉重新熏了一遍床榻被褥，“娘子，已经熏好了，外面天寒地冻的，您还是快些到床上去暖暖。”
徐衿元坐在火盆旁笑了笑：“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
“从前您说这话我是信的，只是您到底大病一场，又一路舟车劳顿的往回赶，为了不耽误行程，好赶上太夫人的六十大寿，受了凉也不敢说出来。您瞧您瘦的，自楚州出发前长得那点子肉都在路上折腾没了，我和扶桑看着心疼。”
徐衿元抿着唇摸了摸绿萼的脑袋，掩唇轻咳了两声：“好，听你的。”
绿萼扶着她上了床，给她盖上厚厚的锦被，又和扶桑将炭盆往床边挪了挪。
做完这一切，绿萼这才撩起袖子去开门，“娘子您先歇着，婢子去打水来伺候您梳洗。”
“你赶紧坐下来歇歇吧，这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扶桑拉着绿萼到了桌边，一把将她按坐在椅子上，“我的大寿星，你可叫咱们娘子少操点心。”
听了这话，绿萼小脸微红，忙抬头去看徐衿元，见她也眼带笑意的看着自己，更是将头给埋得更低了。
趁着这会子功夫，徐衿元给扶桑使了个眼色，扶桑了然的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她，又在她耳边低语一声，这才忙不迭的出门去安排下面的侍女们送水来。
徐衿元靠在软枕上朝绿萼招了招手，“绿萼，过来。”
绿萼快步到了床边，半跪在脚踏上，仰头望着徐衿元，“娘子有何吩咐？”
徐衿元却只是叹息一声，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今日是你的生辰，如今也是十五岁的大娘子了，可以说亲了，若你有中意的尽可以告诉我。”
绿萼顿时慌了，偎在徐衿元的手边道：“没有！婢子没有中意的，婢子不嫁，婢子要陪着娘子一辈子！”
“你没有双亲，自小就跟着我，如今你及笄，我也给你备了一份笈礼。”徐衿元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流苏梅花簪，金制的花瓣上点缀着几颗细小的红宝石，两根赤色的流苏在枝头徐徐垂落，“这是在楚州的时候特意托人打造的，可还喜欢？”
绿萼并未伸手去接，“这太贵重了，婢子不能要。”
徐衿元取出簪子在绿萼的鬓边比划了一下，“梅花果然很配你，快转过头去。”
“娘子，婢子……”
绿萼还欲开口，却被徐衿元沉着脸瞪了一眼，绿萼立马乖巧的背过身。
徐衿元取下她头上的篦梳，开始仔细的替她梳头，待到满头青丝都梳了一遍，这才将头发挽成髻，又取出流苏梅花簪替她簪上。
感受着头上轻柔的动作，回想着多年来娘子的照顾，绿萼的眼眶忽然红了。
“好了，快去照照镜子，看喜不喜欢。”
绿萼嗓音沙哑的应了一声，却仍旧坐在脚踏上没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