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越泽每每被她逗弄的脸色通红,一幅话都不敢多说的小媳妇模样,让苏青雪极有成就感,恨不得锤桌子狂笑才好。
这天任学广从外头回来,脸色不太好看,司越泽问他,他犹豫不肯说。
苏青雪担心是什么不好的消息,他怕说出来影响了司越泽的病情,就变着法子拖司越泽赶紧回房休息。
谁知道司越泽瞬间化身为牛,根本不走,他真倔起来脾气也不是玩笑的,苏青雪拽不动他。
苏青雪擦着满头大汗,急着说:“什么事儿不能睡一觉再说?你现在急什么?”
司越泽只是执着望着任学广,任学广只好擦擦汗,说:“太子被幽禁了。”
司越泽皱眉沉思不语,苏青雪顺口问:“太子犯了什么事儿,是深夜偷窥皇帝寝宫,还是结党营私让皇帝不满,又或者是做了个小木头人诅咒皇帝?”
她说的都是从古至今太子被废的常见理由,不过是随便说说,却让任学广整个人都蒙了。
“苏姑娘,你怎么会懂这些?”
这不怪任学广纳闷,古代交通不便,信息传递方式就靠两张嘴——文人写书,政府下达政令都没法绕过一件事,九成九的人不识字。
穷乡僻壤的人对皇帝和皇宫的认识都很浅薄,顶多就是,皇帝肯定比县太爷要风光的多!不然也不会闹皇帝用金锄头下地,一顿饭吃了馒头还有稀饭,吃一碗倒一碗的笑话了。
对于太子到底会为什么获罪,大家的思路也是相当简单天真的。
比如这消息如今已经跟长了翅膀似的到处流传,传到苏家村,大家伙又聚在一起闲聊。
“太子肯定是不孝顺爹娘。”
“不孝顺的人就该被打屁股。”
“把他关几天还不行,照我说,要关起来饿几天,把太子的毛病改过来!”
所以苏青雪能够准确说出历史上太子获罪的几种可能性,已经够让任学广吃惊了。
他看着苏青雪,半天说不出话来,心想这个村姑也太聪明了。自己过去果然是小瞧了她。
苏青雪被一双双眼睛这样盯着看,心里有点毛,讪笑说:“我说错了莫怪啊。”
任学广说:“不,苏姑娘,你说的没错。那你说说看,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官方原因外,真真正正的原因是什么?”
苏青雪又是张口就来:“天家无父子呗。皇帝怕自己还在世,孩子等不及就要谋朝篡位,一旦太子成功,皇帝运气好的远远被扔去一个行宫里当太上皇。如运气不好,当场就死了,事后再被追封个什么英明神武皇帝,这些都是没用的。
很多人都会纳闷,太子为什么等不及。
其实是因为夜长梦多,皇帝一旦立了太子,就会开始怀疑太子。若是皇帝寿命长,一辈子说不定能换上三四个太子呢。
哪怕入主东宫,也不等于万事皆宜,说不定被其他那个兄弟薅下来。
东宫若是败了那就更惨,要么就带着自己的妻妾儿女一起去死,要么就一辈子被圈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太子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尽快即位了。
要我说,这也是皇权让人异化。
太子既然是帝国掌舵人的接替者,必然得提前学习如何行使政务,如何和大臣们斗智斗勇,这些帝王术没即位时不好好学,即位后就要书生意气吃大亏。
可太子一旦略略的学习,就会让皇帝觉得结党营私,打造自己的班底,就会让皇帝猜忌。
可是人之常情,皇帝老了,太子年轻,肯定会有很多人冲着这一点去太子那里,想给自己挣一个锦绣前程。
可见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必然是层出不穷。谁也禁止不了。哪怕天天让太子念二十四孝也没效果的。“
这番话说的简单明了,却又鞭辟入里。
司越泽是知道苏青雪思路清晰的,但也没想到她能清晰明了到这种地步,看着她的眼神都更加深沉敬重了。
任学广沉吟片刻,觉得有些关节他自己过去都没想通。
听了苏青雪一说,顿时恍然大悟。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各坐一边沉思不语。
苏青雪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居然闹得俩人都不吭声不做气了。还以为自己瞎说了什么惹恼了他们,挠了挠头,说:“我给你们做点吃的去。”
什么烦恼都不如睡得香吃得饱。
她并不知道,几天下来,苏家村更加人心惶惶。
原本觉得太子被囚禁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谁知道伴随着太子的消息传来,官府的坏消息也是一个接一个,赋税本来就很重了,大家伙希望村长至少和县里说一说,暂缓上缴,给大家一个喘气的机会。
结果村长回来,就长叹一口气说,不但不能暂缓,还要提前交上去。
顿时苏家村整个都炸锅了。
这春耕都没结束,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能去哪里弄钱出来?
真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们就来拿。
十里八乡都是这个态度,急得县老爷团团转,没了章法。
县老爷毕竟是父母官,在这里任职多年,始终也没下狠心整治人。
结果他不下狠心便罢了,朝廷急了,下派了督察御史,要狠抓几个典型出来,让大家赶紧把粮食钱尽快交上来。
这人就到了县城里,先把县老爷直接从公堂上提溜到院子里一顿痛骂,骂的是天地无光,日月失辉。
县老爷面如死灰。
接着又带了一队人马往乡村里走,每一个村子里都抓一个人出来,关到县衙门里。
苏家村是直接抓了苏大壮。
苏大壮家里人口多,老爹老娘又身体不好,那几个大老爷走到他家门口了,他还梗着脖子嚷嚷:“有本事把我抓去!要这么多钱我特么还砸给爹娘抓药去?要不要让人继续活着了?”
那位御史听了,便阴恻恻说:“不是本官不让你活,是你自己天堂有路不去走,非要往火坑里跳。”
苏大壮根本不认识那位御史大人,想都没想大嘴一张,立刻回怼说:“俺们都咋往火坑里跳了,俺家老爹老娘都病着,养了八个孩子,最大的也才十岁,就能跟着拾点麦穗,这么多孩子,媳妇儿也不好出来种田。家里就靠我一个,我要是但凡米缸里有,还能不给官府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