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匠是个外粗里细的精细人,他观察苏青雪的神色,一提到司越泽就不自在,一脸小儿女的娇怯,心里有了猜测,等陈巧荷苏青雪母女走了,这才喊老婆过来里屋说话。
陈婶子拿着几件小袄子喜欢得合不拢嘴,孩子多,冬天衣裳不够穿,本就够头疼的。苏青雪家送来的几件袄子料子好,棉花塞的实在,穿在孩子身上,显得孩子多精神,陈巧荷说他们就像是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呢。
“秦道婆咋会突然知道苏青雪那么多事情,还一口咬死苏青雪是邪鬼,这其中必有蹊跷。”苏木匠目光凝重地说。
陈婶子拿了人家礼物,心也向着苏青雪家了:“可不是,多乖巧的姑娘。”
“我听人说,那天秦道婆是被苏有望家请来的,他媳妇当时情况不妙。秦道婆来装神弄鬼了一道,就转头走了。没想到她走出去几步,突然跑回来说,事情都怪苏青雪。”
苏木匠还原秦道婆当日的行踪,这话是苏青雪刚才和他说的,他细想想,果然很蹊跷。苏青雪又求他帮忙私下打听打听,到底是谁在故意捣鬼。
看她一脸恳求,苏木匠明白苏青雪为啥找自己帮忙。
一来,苏木匠当日只帮她说了几句话,他去县衙门的事情并没有暴露。他本人是有手艺在身的人,村里人都很敬重他,陈婶子又喜欢家长里短。
二来,苏青雪在村里的名声是彻底臭了。
那日白天,苏木匠见苏青雪自个儿出门,她大概是在家关久了,想出来转转。
苏木匠远远见她脸色苍白,似乎不耐阳光直射,抬手挡住了眼睛。
苏青雪刚走了两步,好几个村里顽劣孩子就扔石头打她。
苏青雪为人机敏,听到声儿立刻就躲开了,那些孩子就破口大骂,骂的话极脏极难听,都是跟村子里生过孩子的妇人们学的。
苏青雪显然是气得够呛,却也没法子对付几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只能转头就回了家里。
苏木匠是个感情稀薄的人,一开始帮苏青雪只是她帮过自己家,想把人情还了,不要欠别人。可看到她那倔着脸走回去的样子,都有点心疼这个十几岁可以当自个儿闺女的小丫头。
更何况司家很重视她,这村里要有哪家的闺女能够攀上高枝平步青云,恐怕并不是村子里其他人看好的苏青蝶,而是苏青雪。
苏青雪的忙他一定会帮,这个人情必须卖给她。
陈婶子过去家长里短当长舌妇,没少被苏木匠骂,苏木匠回家喜欢安静,偏生一堆孩子和陈婶子都比赛着吵人,今儿晚上得了苏青雪送的礼,又听丈夫细声细气鼓励她好好家长里短一番,把事情调查清楚,这种奉丈夫命当长舌妇的感觉太新鲜了,陈婶子顿时眼睛都亮了,恨不得现在就跑到隔壁敲门聊天去。
她刚一起身就被苏木匠一把按住了。
“孩子们都睡了!”陈婶子扭捏羞涩。
“都睡了才好咧。”
苏青雪和陈巧荷一路轻松回了家,陈巧荷见苏青雪笑嘻嘻的,也挺高兴,女儿这几天一直神色郁郁,萎靡不振,今天总算精气神好了许多。
“你要是高兴,今后咱们多出去走走。”刚回家,陈巧荷就随口说。
苏青雪听见苏青蝶那屋明显有点动静,像是苏青蝶蹑手蹑脚走到墙边偷听,自家住着一个克格勃情报员,她也很不自在,恨不得立刻给她找个好下家,嫁个有钱人远远离了自家才好。
可她也没门路。
找不到这样的如意郎君给苏青蝶。
第二日苏青雪见陈巧荷抱着木桶要去村口,就问:“这么冷天,还要出去洗衣裳吗?”
陈巧荷说:“衣裳都攒了一个桶了,不出去洗,又能去哪里洗?”
苏青雪暗暗叹气,无比想念当初买的全自动带烘干功能的滚筒洗衣机。
“娘,我和你一起去。”
“你就呆在家里吧。”
“娘,让我帮你吧,家里怪闷的。”苏澈去山里了,说是天冷说不定能逮一两只冷昏了头的山鸡,歇山季猎户们只是减少去山里打猎,并不会完全不去。
陈巧荷以为她是真怕闷,便点点头。
苏青雪把手伸进河水里,这才发现水是真凉,没洗两下子,整个指节都冻得僵硬了。
她活动着手指,陈巧荷已经麻利地捶打衣服。
正洗着,突然一颗石头砸到水里,水花四溅,顿时撒了陈巧荷一脸,她气的转头一看,是村里几个没人管的孩子。
都是八九岁狗都嫌弃的年纪,家里人多,吃的都不够,大人们不是忙着挣钱,就是忙着种田找口吃的。
“娘你没事吧?”
陈巧荷用手背擦擦脸,说:“没事。”
她一把年纪了,和几个孩子闹也不像话,这口气只能吞了。
谁料她们一时退让,那几个孩子反倒胆子更大,一个大着胆子揉了团泥巴扔过来,苏青雪拉着陈巧荷躲开了,可那泥巴打在刚洗完的衣裳上,衣裳又脏了。
苏青雪霍然起身,喊道:“你们想干嘛?”
小孩子最怕大人和他们较真,苏青雪虽不够大,个子比他们都高,几个孩子立刻四散跑远了。见苏青雪又蹲下身,居然又跑了回去,大摇大摆在苏青雪和陈巧荷背后唱不着调的歌谣。
“苏家有个苏青雪,清晨起床流鼻血。
高兴欺负苏青蝶,姐姐好看她丑逼。
晚上变成喷火鬼,一口咬断胖子腿。
胖子腿呀不好吃,谁家生了新娃娃?
新娃娃,新娃娃,脸儿嫩嫩肉嫩嫩,
快让青雪来抱抱,还了回去头掉了!”
这损人的打油诗不知道谁写的,几个孩子立刻唱熟了,一边唱一边对苏青雪做鬼脸,苏青雪忍了数日终于忍不住了,飞快跑过去追他们,几个孩子却有着坏孩子的精明狡猾,等她跑近了几个人就四散窜开,等她放弃了就凑到一起唱歌谣。
苏青雪累得腿软,气的脸上通红。
陈巧荷把衣裳收拾好,拉着女儿说:“都是些没娘教的孩子,别跟他们一般计较,咱们回去。”
等回了家,陈巧荷却悄悄走了出去。
她认识带头孩子王的家,刚走到那家篱笆墙门口,那家人的媳妇就端着一盆洗脚水出来,不管不顾朝她泼了过去。
陈巧荷连蹦带跳朝后跑,脚面上还是沾了几滴。
她气的嘴唇直抖,喊:“你家孩子不懂事,你个大人也不懂事吗?把洗脚水往人家身上倒,你们到底是个啥意思?”
那媳妇一点不软,也嚷嚷着:“啥意思?瞧你们家死皮赖脸都要明说了,结果你们非装糊涂不搬走的意思!”
邻居的婶子也冷脸撇嘴出来,说:“巧荷婶子啊,咱们不是对你有啥想法,你家孩子太不是东西,我不是骂她,她根本就不是个东西,是邪鬼啊,秦道婆亲口说了,不知道哪里飘来的孤魂野鬼附身到你孩子身上,你自个儿孩子早被那邪鬼害死了,你不帮你孩子报仇,偏把邪鬼当你自个儿孩子宠,我都替你家真正的那个苏青雪寒心!”
陈巧荷平时一张巧嘴,可这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自己知道苏青雪绝对是自己生的孩子,自己身上掉的一块肉,可这些人都不知道,她们把苏青雪骂的不成样子,她心疼啊!
“是啊,那歌谣都说了,你家苏青雪是个恶鬼,要给村里带来灾难的,你们赶紧走,要倒霉就自家倒霉,凭什么带累咱们苏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