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七一回到司家,觉得可以和少爷说的话多了,忙赶着去书房见少爷,绘声绘色把苏家村族长带头为难苏青雪一家,苏青雪又是怎样疾言厉色地把一群人赶跑了。橙七其实没多想,苏青雪这丫头外表纤弱,没想到骨子里却是刚硬强横的,说不定把她的毛病多说说,少爷对她就不再上心了。
橙七现在挺喜欢苏青雪的,远的不提,光说苏青雪那一手厨艺,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她做的各种面条,橙七平时也常吃,可从不觉得这面条会这么好吃!
但少爷和任大爷为了苏青雪的事已争执数次,照橙七简单直接的脑袋瓜来看,这就是妲己再世啊,闹的内部都不团结了。
司越泽只是静静听着,灯下他宛如明珠美玉一般,蕴蕴生辉,只是听到极气愤处,握着笔的手瑟瑟发抖。
橙七忙问:“公子爷,你身子骨不舒服就赶紧躺下吧。”
司越泽却霍然起身:“我要出去一趟,橙七你赶紧备马车。”
橙七吓得赶紧说:“公子爷,这都多半晚了,又变天了,刮风下雨的,您出去干嘛?”
司越泽抿了抿薄唇,说:“我去看看苏姑娘。”
“您想看她明儿一早再去看吧,何必急在一时,她可能也睡下了。”
司越泽板起脸:“让你备车就备车,是不是我的话也不听了?”
等到明儿任大爷起床后,他哪儿有机会再出门?
见不着就见不着,若苏青雪已经睡下了,证明这事儿对她没什么影响,若她还没睡,恐怕心里是恐慌害怕的,他恐怕帮不上她什么忙,可是夜行十几里路,也只是想看看她罢了。
夜里马车缓缓驶出司府,一路飞驰,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苏家村。夜里山村静悄悄的,只听到流水潺潺,水声忽而在左,忽而在右,颇有点捉摸不定。
车在村口就停了下来,司越泽不想马蹄车辙声惊扰到苏家村的人,深夜男子到访,恐于闺中女子清誉有损。
他拄着拐杖,略艰难地往里走,直走到苏家门口,漆黑的夜色将房屋的轮廓融了进去,只见一扇窗前灯仍亮着,少女纤细的影子投在纸窗上。
司越泽不想打扰她,只是久久站在院门外,隔着矮墙看着窗里的人。
眼睛几乎贪婪地描摹着她的剪影,发梢微翘起一绺,她侧影极美,睫毛浓长,就像是两只忽闪的黑色蝴蝶。
突然窗开了,司越泽来不及躲闪,两人猝不及防面对面,四目相对,一时竟是静默无语。
苏青雪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她没想到那个丰神如玉的俊雅公子就站在一墙之外。
他来干嘛?
橙七刚才看到了自家被欺负,看到了自己气的直哆嗦,难道是橙七把事情全告诉他了?
苏青雪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又是喜悦,又是酸楚。
他身子骨好了吗,夜里大老远跑了过来。
他到底在外头石地上站了多久,不知道晚上霜降,湿气会侵袭病体吗?
她拎起裙子就冲出家去,隔着呆呆看着他。
就像近乡情怯一般,看到他真切出现,她反而怯懦起来,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司越泽,像是要把他打个包从眼睛里装进去。
司越泽也默默望着她,一段日子不见,她样子越来越美,月色下长发披垂,素净纯幼的一张脸,眉色略淡,不由叫他想起“画眉深浅入时无”的诗句,顿时脸上一热,觉得自己造次了。
“你——”
“你——”
两人沉默许久,却是一起出声说话,目光相接,都是一笑,又都有些狼狈紧张地别开脸去。
“你先说。”司越泽很有风度一拱手。
苏青雪忍着笑说:“我说,司少爷,地上多冷啊,又在下雨,你站在这儿,将来年纪大了得了老寒腿怎么办?”
司越泽突然接口说:“我得了老寒腿,你帮我治吗?”
苏青雪脸上一红,咬着嘴唇没说话。
司越泽觉得自己说得造次了,对方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苏姑娘医术超凡,我是非常佩服你的。若是你来治疗我的病,我有什么病都好得了。”
苏青雪又忍不住笑,原来她笑得厉害,脸颊上有梨涡:“我医术再好,也没有非折腾自己得病的道理啊。司少爷,你可是我治好的病人,你要珍重自己的身体。”
司越泽看着她,点头说:“我会的。苏姑娘你这样晚还没睡?”
苏青雪说:“我在练字呢。”
司越泽看到她手指上果然有一块墨痕。
苏青雪虽说不是学富五车,可也不是个文盲。传到这里,繁体字认得,但却写不出来,提笔忘字,且她不会用毛笔。
所以上次去镇上,她就给自己买了几本描红字帖,毛笔和纸。
司越泽看着她神采飞扬的小脸,心中微微一热,原来她完全没把晚上的事情放在心上,还这样努力,这样有主见的姑娘,他过去从没见过。
“司少爷,进屋去坐坐吧,我给你倒水泡泡脚,缓缓乏。”苏青雪热诚地说。
司越泽只是笑了笑,摇头说:“不必了,苏姑娘,我回去了。你要保重身子,若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我总是帮你的。”
有这句话就够了,苏青雪心口暖暖的,这样冷的夜,司少爷奔行十几里,只为了来看自己一眼,她觉得已经足够了。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古代,或许自己和司越泽之间隔着千重沟壑,可是现在这一刻,他是关心她的。
她更应该努力生活。
橙七真不明白自家公子,巴巴儿地往村子里赶,结果在姑娘家门口站了许久,等苏青雪出来,却只说了几句话而已,就拄着拐杖返程了。
司越泽却说:“这叫乘兴而归。”
橙七心想,这叫什么乘兴而归 啊,苏姑娘做的吃食都那么好吃,一口没尝着就走,这叫饿肚子而归。
苏平这辈子也没这样努力过。
他认真种这几株草药,每天趴在地上观察它们的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