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直行,眼看要上大街,忽一拐,进入北侧另一条小巷,不容二车并行,只能一前一后。
这弯儿拐得倒应时,正予陆现时间咂摸她的话。
巷中蝉声亦远。
车轱辘声十分清晰相和,终于驶出去上了另一条不宽不窄的偏僻道路,二车重并行,竞庭歌等着对方回应。
“霍家此代两位公子虽都在朝中当差,都为君上近臣,却因靖海侯府几十年来守扶峰却不问朝政的惯例,不握权柄,未结盘根。”半晌陆现道。
霍启乃大内侍卫统领,身兼侍中职能,说没权柄,不尽然;霍衍行走于南北军之间,常日操练、依君命行调度事、近年来因军功获将军封,若兵士归心本身是一种无声权柄,那么霍衍,权势不小。
但归根到底,他二人都是“君王吏”,所谓权势,背后还是君王势。
“至少几年来大半个蔚廷是这么看的。”陆现继续。
“但陆大人是少数之一。大人深知靖海侯府在朝中有盘根,追随霍骁而并不与其两个儿子勾连。”
“老夫也只是知道。并不清楚是哪些人。所以此番先生凭一场会试之争就将霍骁在朝中的人马都引了出来,老夫万分好奇,也很佩服。”
竞庭歌与这朝堂上绝大多数五旬长者打过交道,几乎每位都以这样措辞礼貌而语气轻蔑的态度同她说过话。
只上官朔例外。
那是位真正好教养、气节高胸怀广的长辈。可惜了。
“方才已回答过陆大人。”蝉声时躁时静,竞庭歌敛思绪,等鱼儿上钩。
“愿闻其详。”
“我以为这句话对您来说足够明确。”
陆现不喜被小丫头片子牵着鼻子走,沉默以对。
“我若对陆大人和盘托出,大人便于明日早朝上声援庭歌入闱?”
“老夫的支持对你就这么重要。”陆现幽叹,旋即笑:“嗯,你是硬骨头,君上特赦不够,非得满朝文武接纳——哪怕只是小小会试。”
“会试乃为国择栋梁的大事。陆公此言差矣。”
陆现干笑一声。
自是朝中大小职位多凭恩荫举荐的意思。
竞庭歌不理会,继续道:“只是入闱,我这几年荒废,读书恐不及寒窗数十年的士子,未必能中。”
且礼部司与吏部司中大票陆现党羽,若欲为难她,完全可在阅卷评判时动手脚。
陆现当然想得到这一点,所以很可能会答应。
“好。”便听他道。
竞庭歌满意,爽快履交易:“去冬边境家父留训,说与扶峰城霍家都怀一天下理想,不可明言,不可外传,审时度势,只待时机。”
“哦?”
这一声接得太快,不寻常,可能是好奇、讶异、掩饰之一也可能三者皆具。
隔着两道窗帘与蝉声风声,竞庭歌很难确定。
“便是凭此默契,靖海侯大人予庭歌援手。”
“姑娘此话是虚言。不叫和盘托出。”
竞庭歌默了会儿。
其实什么也没想,不过是静待时间过去让对方以为自己在犹豫和措辞。
“大人饱读经典,入仕治国,可记得圣贤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自然。”陆现又笑了声,依然接得很快。却明显是因此话士人尽知,被竞庭歌煞有介事讲出来,他觉滑稽。
竟然没有陆家。
至少凭对方接连两回合反应,可作七分判断。
“大人可还记得此言真意?”竞庭歌不死心。
“天下归民,当选贤与能共治。”
他对答如背书,竞庭歌于这刻体会到当初在折雪殿暖阁,阮雪音问话时心情。
“我从前没想过,这选贤与能中是否包括君主。”竞庭歌字字慢道,“还是说世袭君制的存在本身与此论背道而驰?”
那头真正默下去。
如果其族真不在公天下之谋中,那么此时沉默只有一种解释:震惊。
许久,久到马车又拐入了一条窄巷行至另一片僻静地段。
“靖海侯府有不臣之心。”才听对方开口,声沉压着怒,“而你方才言辞,大逆足论斩。”
“我什么也没说。御史大人若欲拿这水下之言去君上那里揭发,没人会认,大人也缺证据。我若是大人,便行御史台之职,好好查查靖海侯府的底细。”
“霍骁助你入仕,你便是这样报答他的。”
“我自私啊。只问功名。大人知道的。”
竞庭歌今日做的准备是陆现、整个陆氏在这场深谋中。
对方却凭借两次试探中几乎无可挑剔的应对让她不得不相信,陆氏在局外。
局外当然更好,陆氏便成了这场君王与暗谋世家脚力间的第三方。
第三方总堪大用。
竞庭歌受蔚廷上下九成官员支持、得列今秋会试的消息在两日后轰动国都。
然后消息往南北扩散,飘入祁境又入霁都。
霁都这头女课正盛,一直领衔整个大陆,却于女子参科考、与男子同席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故”上落了下风。众人意外、感慨之后又觉高兴,口口而传,竟有些奔走相告意思。
以至于这日阮雪音正在御花园接受女官督导,练习立后典仪上须行种种,柴英和肖暧跑来求见,一见便忙不迭述说城中喧哗。
典仪那日阮雪音的头冠巨大,为防到时候出岔子,已经连续三日顶着个同样沉重的仿冠在练。
仿的只是其沉重,自不能提前戴凤冕。阮雪音十分艰辛,三日时间并没有完全适应,此刻便心中苦涩,听完柴英绘声绘色,诸念刚要起即被头顶重压压回胸腔,半晌只平着声回:
“知道了。劳烦你们跑一趟。”
这般说,遵典仪流程微微曲膝,女官手执细仗轻点那仿冠上正中至高处,“夫人要感受这一点,如被一根垂绳始终牵引,无论立定、行走、拾级、曲膝乃至跪,头始终要正、肩始终要平。”
旁侧两个姑娘终有些明白夫人为何声平。
是被“肩平”带的。
“那跪拜时呢?”柴英没忍住问。总不能再正着脑袋撑着冠。
女官不认得二人,只知是世家贵女,肃声道:“册后大典,每节自有礼官精心布置,不会有失。夫人照小人教授行事,绝无纰漏。”
那说话气势足得似连准皇后都不惧。
阮雪音与这女官相处三日,知她并非无礼、只是做事极认真,顶着重冠朝两个姑娘一瞥,笑笑。
柴英乍舌,与肖暧对视了便要告退,女官却识相,道夫人今日已练够了时辰,明日继续。
教习队伍退,阮雪音招呼两人往清晏亭小坐。肖暧笑道:“夫人与竞先生是师姐妹,恐怕早知情。是我们唐突了。”
烂漫如柴英也知这话说出来不好,桌下轻踢对方。
肖暧如上次受郭家女提醒般再受提醒,忙噤声。阮雪音却没如上次般略过,笑回道:“她一心入仕我是知道的。只不料遂愿得这样快。总以为还要十年,或者更久。”
“不到十年时间,竞先生功过逾许多人一生作为,得此机会,也是应当。”
“功过”二字用得甚妙,于蔚是功,于他国是过。阮雪音不意柴英还能讲出这话,笑看她。小姑娘复乍舌:“家中长辈们闲谈,我偷听来的。让夫人见笑了。”
骠骑将军府倒很开明,话也中肯——还是因了公天下之念,才对竞庭歌某程度上认可呢?
各家之中,她对柴家怀疑最少。她相信顾星朗也是。但这么句评价,惹人瞩目。
“有竞先生开先河,来日可期。”肖暧道。
“什么来日?”阮雪音笑问。
“自是女子入仕的来日。夫人推行女课,不也正为这样的来日?大家都说呢,至少此一项,该是蓬溪山传承,所以夫人与竞先生,异曲同工。”
整段话都是不错的,却莫名叫人嗅出些危险。“本宫推女课,初衷确是为女子争取福祉和更多立世机会。”阮雪音调和着脑中诸念,缓措辞,“却急不得,也没妄图以一朝之功完成。涉及国政与世俗传统,须考量的太多,以社稷安固为先,稳扎稳打,方得万全。”
这是作为顾祁皇室成员、尤其一国皇后该有的表率,无论谁听懂听不懂,都该说。
柴英眨了眨眼,拉着肖暧连声应是。便听远处有宫人高呼“殿下”,是淳风回宫,一身戎装大步朝这头来。
“你们两个也在,正好!”她走近,乌发高束垂下一握如瀑,“今日早归,是想同嫂嫂商议,增加营中教头之事。”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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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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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