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州上官府宅内,如夫人肚腹日显。
裙摆再不能自然垂落,圆乎乎似被锅盖顶起。
府中年长些的婆子说,怕是个女孩儿。
上官宴早出晚归,再晚总要去如夫人房中看看,十日里有九日薄醉,且黑脸。
“公子今儿个又触霉头了。”
她仰躺贵妃榻上,脚那头垫得高高,裙纱以隆起的肚腹为起点四散开,繁盛如牡丹。
那张脸也似牡丹,红润圆满。
红润圆满的竞庭歌。上官宴心下一句,酒气如常在四肢血液间流窜,
“做生意,初来乍到总要受些气。麓州水深,我一向知道。”
“这些妾身就不懂了。公子家财万贯,自有趟水的法子。妾身只管坐享其福。”
贵妃榻旁有圆几,其上放着半盅燕窝,一把茶壶两盏杯。
素日里都只一壶一杯,上官宴每晚来,拿起便喝。想来她终于受不了与他共用一杯了,新加的。
他不动声色至榻边挨她坐下,依旧拿那盏内壁烧绘一枝红梅的天青色瓷杯。
“专为公子准备了上好的黑釉盏。”妇人道。
“我就喜欢这个。”连闷三杯,闷完方蹙眉,“一日比一日更甜。你可以这般食甜么?”
“大夫说再过一两个月才须注意,近来无妨。”她换嗓子已有些成习惯,蔚南乡下口音也越发溜,“且这茶的甜全来自桂圆红枣无花果,喝了有好处。”
“于孩儿无碍便好。”
他轻推她,示意让些位置。不是第一回了,妇人面上不虞,往里挪了挪。
上官宴脱鞋上榻与她并躺。
“辗转青川十几年,向来是丰缺相易,低价进高价出,突然只能屈一隅行事,反而不会办了。”
妇人动了动眉心。“公子这是什么话。咱们家虽在麓州,依然可以外地买进丰货再于本地居奇卖出,反之亦然;且此城近白国,两国物资相异更是显著,还不够公子运筹致富?”
上官宴看了半瞬天花,转脸向她,“你终于肯说话了。”
妇人半瞬后也转脸,不太舒服,干脆托着肚子整个侧身躺,盯着他目光炯炯,“除非有地头蛇,暗中将整个麓州甚至整个祁南罩在手里,要在这里做买卖,必都得拜他的门阶。四爷?”
信王排行第四。上官宴好一顿反应,轻嗤,“自己家中,不必谨慎至此。”
“贵人名衔总不好挂在嘴边。”
脸对脸只隔寸许,细节显于微,仍是辨不出半分假面。上官宴暗叹文绮手艺之强,年复一年,怕已经入了登峰造极之境。
“终于有些知道你为何二话不说跟过来。你真的很喜欢犯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值得火中取栗的事,都是大事。”妇人笑,有些娇。
“一直想问你哪来的信心,笃定我们都不会杀你。”酒气裹着上官宴桃花般的脸,那眸中有春意,有狠戾,又似空茫,轻舟过了万重山。
“从没有过这样的信心。”
“那就是,不怕死?”
“是吧。”
“野心勃勃要功名的人不怕死?”上官宴笑起来。
阮仲说过类似的话,认为她必然惜命。而亡崟之役里她那般妄为,知情者皆以为她是凭着阮雪音而笃定阮仲不敢杀她,凭着一些人,笃定另一些人不敢杀她。
“你信不信都好。有时候我只是在赌。拿赢面大的赌赢面小的,哪日运气不好赌丢了命,也认。生死是运数,家中长辈说的。”
上官宴凝眸盯进她眼睛,许久。“这样的人,往往赌赢,要很多次才会赌掉性命。”
妇人笑得更粲,“忘了公子也是赌徒。那些赌坊仍在么?还是孝敬主上了?”
太近,穿过造作的浓香上官宴终于闻见谙熟气味,春夜里自肌肤深处随体温散出来。“栀子为基,加茉莉、晚香玉、檀香木。”他深浅嗅,细细品,“辨不出来了。世间栀子香,无一与之同。”
“还有小苍兰、桦木、广藿香和香根草。”妇人失笑,“抹了这么多浓香盖,居然还能闻到。”
老师调的栀子,文绮调的茉莉,沉于底,浮于表,就像某种谕示。
“别再抹了,实在吃不消。原来的气味非这么近难辨别,而能这么近辨出此香的人,除了我,都不在麓州。”
妇人点头,“还是喜欢栀子香。”
“五月栀子开,到时候日日让人给你插瓶送进来。”
五月栀子开。她心里重复这一句,忽想到静水坞外连岸的垂丝海棠该正开。那样明丽的粉,独属于春天的艳俗,也只有慕容峋这种傻瓜,从来只按他自己喜好送东西。
“生意上的事,公子烦闷时多与妾身说吧。”好半晌她道,“帮不上忙,宽慰话总能讲两句。”稍顿,又轻声只如耳语,
“听说北上观赛去了?”
信王尚在途中,先后抵达霁都的是十一拥王和老七宁王。
自都要面圣,饮酒相聚;又因信王未至没设真正家宴,女眷们也便不出席,连续两场吃喝都只兄弟几人。
恰顾星漠也在,倒很热闹。
淳风跟着沈疾纪齐果然闯进了决赛,循例休整的两日也没闲着,硬拉二人集训、带她熟悉路线。
决赛较量与前几场其实雷同,差别在地方——
是以霁都城为赛场。
要看路线只能出宫巡城了。
未免惹注意三人皆乔装为城防,顺理成章驭马骑行。四月春满城,梧桐由青渐转碧,桃花杏花三两枝自院墙探头,风过粉瓣飘,落在顾淳风深色的戎服深色的马上,平添欢意。
这人束发穿戎服倒好看。纪齐顺花瓣落处往人身上瞧。比穿宫裙好看,将那张白皙脸蛋格外衬得鲜妍,让平平无奇顾淳风也有了倾城色。
“不周山的桃花定比这里的好看。”便听顾淳风道。
“不及。”再听沈疾回。
“不周山的春定也比这里的鲜活。”顾淳风继续道。
“不及。”沈疾依旧回。
冬天时还处处都及,槐府一夜山盟犹在耳,主意一变,全不对了。
两人都看着前路,目光不往来。纪齐甚觉别扭,待三人并驾上了环城车道,一咳道:
“山野城阙,各有各美。哥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不周山逛逛?”
“带不了了。”顾淳风没好气,“人家要保家卫国为君上搏命,婚都不想结了。哪有空去不周山?”
纪齐白她一眼,复向沈疾,“据说从崟——从长乐郡出,沿雅水一路上溯翻三段山峦,再过一片平原,乃至不周山下。”
沈疾望城道明肃,“山峦间还有谷地矮丘交错,荒无人烟。那年我随君上、黎叔还有你兄长他们下山,也才头回知,竟这么远,无怪遗世独立,始终没被阮氏收入囊中。”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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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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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