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园眉眼间散发着女豪杰的英气,烛泪感动地一把握住她的手。整个屋子里只剩下筷子碰碗的声音,氛围异常的压抑。一顿饭吃得无声无息,李司卿很想问烛泪一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但他知道这样的问题根本问不出口,直到陈夫人送完饭回来。
“哎,刚好!回来的太及时了,你们也差不多吃完了。”
陈夫人拎着饭盒,小夏跟在身后帮她整理衣服,陈园园站起身,赶忙凑上去帮忙。
“娘,爹爹怎么样?梨园一切都好吗?收拾完您就早些休息吧,桌上的碗筷和客人们交给我和小夏,天黑了您也看不清楚。”
园园示意小夏伺候母亲更衣回房,陈夫人乐呵呵地笑笑,她自知拗不过园园,便转过身面朝大家。
“今日实在是有些怠慢了,我这眼睛又不好没法好好招待你们,阿泪又给你们惹了一身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夫人,阿泪很好,您的招待我们很感激,时辰不早您留大小姐下来送我们就行。”
李司卿也算是半个常客了,他毕恭毕敬朝陈夫人行了一礼,陈夫人很喜欢他,笑眯眯摆手表示客气。言毕,园园先去陪着陈夫人回了房间,众人重新陷入沉默,情绪一直很低落的桑周刚想询问少军要不要早些回去,烛泪绝望的声音突然响起。
“那,春三,现在……你还喜欢秋翠吗?”
烛泪的话像是一股力,把刚准备站起身的桑周又重新摁回椅子上,他心中莫名抱有了一丝侥幸,转头看向满脸矛盾与痛苦的春三。
“我……我不知道啊我!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或许不应该再喜欢了吧,可是我……”
一向伶牙俐齿的话痨春三,此刻也痛苦到无言以对,他一向嬉皮笑脸乐观幽默,此刻却也将内心的矛盾与悲伤全都写在了脸上。
“少军,时间不早了,要不然我们也早些回去吧,免得打扰到他们休息。”
春三的话还没完全说完,桑周就突然打断了他,李司卿抬眸看向桑周,失落二字深深刻在他的脸上。
“嗯,那我们就不再打扰了,你们好好休息,后面的事明天再说。”
李司卿站起身,园园也扶着烛泪起身点点头,春三突然想起什么要跟桑周说,他扶着椅子把手慢慢站起来。
“对了,我春三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今日我虽然晕倒了,但是还是知道你不顾危险救了我。”
他难得正经,朝桑周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啊!”
“你晕糊涂了吧,我怎么不记得我有救你?”
桑周的语气异常的冷冰冰,春三有些摸不着头脑,见桑周头也不回朝门外走去,也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也尽早休息吧。”
李司卿没有帮腔,也没有急着跟上桑周,他担忧地看了眼一旁仍有些心不在焉的烛泪,然后朝园园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隔着走廊可以望见,陈夫人房里的的灯光已经灭了,园园送春三和烛泪回了房就退了出去,昏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不愿开口的人。梳妆台前,书桌前,好像秋翠娇小的身影四处可见,下一秒就会走到面前询问自己,“二姑娘口渴吗?秋翠来帮二姑娘洗漱更衣?”
“二……姑娘,对不起啊,春三这次真的给你们闯了大祸,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春三从未像今天这样愧疚,也从未像今天这般安静,他只敢小心翼翼地呆在角落里,不敢靠近从前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主子。烛泪吸了吸鼻子,抿着嘴朝房里四周环顾一周,窗前似乎还有着秋翠第一天来家里的场景,还有因为不能带她去采撷坊而答应陪她的那个上巳节。
“秋翠,我相信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一定不会从最开始就是打着采撷坊的主意接近我的,你一定要亲口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
她似乎从没离开过,却又像是从没来过。
“秋翠,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离我们远去的?”
“二姑娘!二姑娘你别这样……”
见到陈烛泪突然开始望着角落发呆,口中还在喃喃自语些什么,春三有些慌了,奈何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此刻也词穷了。
“倘若二姑娘心中有气,就朝春三撒出来!二姑娘不要憋在自己心里,这样,这样我也……”
“春三,我有点口渴了。”
烛泪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她转过脸看向春三,灯光下她的眼睛还湿漉漉亮晶晶的,脸上却已经挂起了笑容。
“去打水来帮我洗漱吧,再顺便帮我拆个发髻,就像以前那样,你都会的。”
春三见主子神色如常,还有些受宠若惊,他赶忙连连点头,然后溜出房门外打了一盆水来。他刚想动手伺候烛泪拆发髻,却发现烛泪不知何时已经自己拆完了,烛泪笑着简单洗漱过,便拉着春三坐到椅子上。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已经很久没做屋内的事情了,今日你就好好休息。”
眼见着烛泪自己收拾完了一切,春三终于有些坐不住了,等烛泪完衣半倚在床边休息,他才胆怯地开口。
“二姑娘,你……不责怪我吗?”
好像猜到了春三会这么问自己,烛泪轻笑了一声,她直起身子盘腿正对这春三坐直,然后俏皮地眨巴眨巴明亮亮地桃花眼。
“你说说,我为什么要责怪你?是你让我失了名节,还是让我丢了性命?”
被这么一反问,春三有些傻眼了,他不明不白地看着烛泪,正欲开口就被烛泪阻止。
“你是我父亲当年好心收留的苦命儿,因为比我刚好小一个月,于是破例收了做小厮,也算是聊解了一部分他膝下无子的遗憾。不然你认为,我们家虽然佣人不多但屋内都是女眷,你一个堂堂男儿身,又怎么进得了我二姑娘的房间干活?”
陈烛泪的话说的很通透,春三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挠挠头,烛泪笑着望着他。
“咱们都一样大,一样未经历过感情的这些事,一样会犯错做傻事,我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你呢?”
说到这里,烛泪突然下了床,她走到春三面前,然后郑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来咱家已经七年了,秋翠才来了多久?哪怕从时间上来看,再怎么说我也肯定选你不选秋翠呀。”
春三很少见到烛泪这样对自己真情流露,他眼眶微微有些湿润,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在他乡寻到了他真正的家。
烛泪见他有些感动,自信地拍拍胸脯。
“你放心,你在我这儿永远都是最好的亲弟弟亲伙伴,有你姐在,谁都欺负不了你!”